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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这一次,凝禅不打算入阵。
只是一把火烧了画棠山,还远远不够。
凝禅抬起手。
她没有用永暮,只是将手虚虚地圈出了一个握剑的手势,而虞别夜站在她的身后,将她拥在怀中,再用自己的掌心贴在了她的手背。
他们之间没有任何言语的交流,却已经知晓对方想要做什么。
剑息同时自两人周身燃起,再一并抬眸。
天鹤诀。
属于辟邪的灵息之血和蕴含天道规则的应龙之血一并凝在指尖,再逐渐以剑息相引,缠绕凝成了一柄这个世间绝无仅有的血色长剑。
没有任何剑柄可以承受这样两种力量同时出现,正如没有任何存在可以阻挡这一式天鹤诀。
剑息浩荡,凝成一道冲天的笔直直线,又或者说,死线。
触碰到这条凋零死线的一切都会被割裂开来,再被褫夺所有的生机。
草木如是,画棠山也如是。
天鹤诀的剑气将天地都灼烧,九转噬魂大阵在这一剑下被劈散开来,荡然无存,正如这一剑,也在虞画澜愕然的目光中,将半座画棠山彻底湮灭。
一缕幽然之灵息从画棠山中悄然溢散。
妖潮战局之中,别惊鹊霍然转头,看向了画棠山的方向。
再下一个瞬息,他已经悬空站在了半座空荡的画棠山前,脸上那素来的散漫已经尽数收敛。
他看向空荡的山体之中,慢慢伸出一只手。
那座借助了段重明的重明之眼被看到了一瞬的高台终于真正落在了虞别夜的眼中。
那一剑后,他的妖息与灵息一并翻涌,手臂上有龙鳞涌现,却又害怕割伤怀中的人,所以被他死死按了下去。
有灰尘翻涌。
灰尘里,是陈旧近乎腐朽的妖息,这样的妖息带着凋零,带着血腥,也带着绝望。
他终于看清。
那是一座祭台。
或者说,刑台。
高台之上,只剩下了枯槁凋零的一抹近乎虚无的影子,无数灵息之线从她的身上蔓延而出,像是一张将她缠绕封印的蛛网,使她不得反抗,不得动弹,不得出声,不得思考。
灵息之线的另一端,是高台之下那些无数面向她的妖兽们。
妖兽们被动贪婪地吸收来自于她的龙女之血,那些金色的血斑驳混杂于他们的体内,又有更多的灵息之线贯穿过他们的身躯,将那些混杂了他们的妖兽血液的龙女之血,输送到更深更未知的远方。
它们一边从她的身上欲壑难填地剥夺她的生命与血液,一边却又因为感知到了她身为龙女一族的气息,而天然地为之臣服,所以才会变成这般模样。
跪拜匍匐着贪求和攫取,让高台上的龙女画棠带了某种献祭般的神性。
所以她才能在流干了最后一滴血后,却以这样的灵体姿态继续浑浑噩噩地存在。
直到被凝禅的辟邪之血中的灵性唤醒。
天光透过遮天的妖息倾泻下来,落在那抹虚无苍白的影子上,勾勒出了一道有温度的轮廓。
被编织的枷锁和牢笼被打破的这一刻,她终于能重新睁开双眸,再看一眼这个对她来说并不温柔也并不美好的世间。
她像是大梦一场。
就像那些苦难,那些烦忧,都只是另一场与她无关的噩梦,而她终于醒来。
在看到别惊鹊的脸时,她的脸上甚至短暂地浮现了一个模糊的笑。
就像是她在少女时代每一次从族中偷溜出来见到他时一样。
“阿棠。”别惊鹊痴痴看着她,却甚至不敢再靠近她半步,那样脆弱的灵体,哪怕只是蝴蝶振翅的惊扰都有可能碎裂,他又怎敢妄动。
画棠的目光慢慢转开,她像是真正刚刚苏醒的少女,懵懂地打量着这个世间,直到看到依然持剑而立的虞别夜。
她有些混沌的目光终于开始变得清晰,那一刹那,她的眼中闪过了太多复杂的情绪,却最终落点在了温柔。
她想起了所有,却又忘记了所有,她只想给虞别夜留下这样的温柔。
正如过去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在看向他时,始终保持的神色一样。
“娘……”虞别夜喃喃出声,他上前一步,忍不住想要伸手去触碰她,却又如别惊鹊一般生生停住脚步:“娘——!”
龙女画棠长久地看着他,似是有千言万语想要说,但所有这些最终都化作了一个温柔的笑。
她艰难地抬起手,无数灵息之线随着她的动作而动,使得她的动作无比艰涩,她似是想要向虞别夜伸出手,又像是想要握住别惊鹊的手。
但她的手,最终越过了他们,伸向了日光缱绻灿烂的天穹。
那里有自由的风,柔软的云,和翱翔的鸟。
那份难言的神性赋予了她灵体,而她的灵体存在的意义,不是为了看虞别夜最后一眼,也不是为了向着别惊鹊露出一个少女时的笑容,更不是向虞画澜展露自己的恨与绝望。
而是为了触摸这一刻的阳光。
她这一生,从未有一刻是为自己活着的。
她以为的反抗家族,是步入了更深的泥沼,她想象中的良人,是世间真正的恶魔。就连她的灵体此刻被唤醒,被感知后,真正能被救下的,也不是她自己,而是束缚于她周身的灵息之线另一端的那些可悲生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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