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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部侍郎王宪家中的嫡长女王璃是上京城内最守礼数的姑娘。因其守礼不知变通，又生性胆小，王公贵女戏称其为“礼姑娘”。王家贵女如今已是二八年华，提亲的人也有许多。
众人看的，不是王璃，而是她身后的定北王府。
众人都说这王家姑娘与定北王府的宁郡王如亲兄妹一般。娶了王璃，自然就攀上了定北王府。
此时，侍郎夫人柳成双正在前厅会客。来人是建安侯府的侯夫人萧成意，特为她家的幼子冯俊生提亲。建安侯府是百年世家，于王家而言已是高攀。但是柳成双心中有一门更加属意的亲事。
“夫人的意思我都明白，若是能与夫人结秦晋之好，那自然是我王家满门的荣耀。只是阿璃终究不是我亲女儿，此事多半得看她的意思。”柳成双赔笑道，便要起身，一旁的王嬷嬷连忙扶起，“依我看，此事不如上元节后再议。”
柳成双细眉微蹙，一副难为情的模样。
萧成意嘴角微动，似笑非笑，心里免不了狐疑，这王家难道也想把女儿嫁进定北王府不成？上元节后，那不就是想等宁郡王回来再做打算吗？
宁郡王白熠，定北王之子，王璃的表哥。两年前奔赴北方战场，与外族周转两年，近日才全胜归朝。柳成双意下，是要将王璃嫁给他的。若是王璃能嫁入定北王府，那自家夫君王宪在朝堂上便省去了许多麻烦。
送走萧成意，柳成双便与身旁王嬷嬷道，“定北王府那边可有消息？”
“还没有。前不久才听闻宁郡王边境大胜，想来回京也是要些时候的。”
“这都快半个月了，还没回来？”柳成双嘟囔道。“阿璃去大佛寺上香还没回来吗？”
王嬷嬷闻言，回道，“夫人不必担心，如今不过才巳时，姑娘想是要在那边用饭也不足为奇。毕竟，姑娘的生身母亲就供在那边。”
“你说得倒是。”柳成双眸色一黯。五年前她刚来此处时候王璃不过才十一岁，因着王璃早早没了母亲，她心疼她，对她更是百般好，凡事都为着她考虑。只是王璃的心就像是捂不热一般，对自己总是不冷不热的。思及此，柳成双便像蔫了一般，“你差人去大佛寺问问，等老爷回来便摆膳吧。”
新皇景帝重佛，特命各处修建佛寺，上京城内已有佛寺十余家。其中，香火最鼎盛的当属大佛寺。听闻寺内正殿中的弥勒佛乃是高僧玄真从天竺请来的，用真金镀成。匠人日夜赶工，耗时三年零八个月才建成这尊大佛。
春日的太阳不免有些许懒惰，巳时才从厚厚的云层里出来。和煦的阳光洒入正殿，爬上了殿内少女那散落的青丝，微闪着金光。少女双手合十，跪坐在蒲团上，虔心祷告。
殿外放着一把油纸伞，伞上的水珠未干，折射出来的光让对面的小沙弥更加乱了神。他看着手中那袋沉甸甸的银两陷入了沉思：甚少有姑娘独自捐这般多的香油钱，可见里头这位姑娘确是个心中有佛的。
不多时，少女从殿内出来，同小沙弥交代了几句，拿起一旁的油纸伞，匆匆离去。
殿内少女便是王璃。
王璃去大佛寺是为永宁侯府世子李衡祈福的。她诚心祷告，就是希望李衡今生能够长命百岁。
今晨惊醒，王璃发现自己回到了景泰八年的春天，离那场悲剧的发生还有半年多。春风料峭，依旧是一副欣欣向荣的模样。前世，就像是做了一场虚无缥缈的梦，找不到半点痕迹。
再世为人，王璃对前世的记忆依然无比清晰。
景泰八年秋，外族会大举入侵，攻破北边防线，直逼上京城。萧家皇室南迁金陵避难，留下上京城内百姓数十万人。本该随王家南迁的王璃被王宪抛下，滞留在了上京城，就是在那个时候，王璃遇见了李衡。是他率众死守上京城，才免了一场屠杀。
李衡死守上京之时，是王璃与白熠的婚期。王璃记得那日的上京城刚刚经历一场恶战，城门差点失守，城内满目疮痍，饿殍遍野。王璃身边已无亲近之人。当天，她一人满身着红，从永乐大街街西而出，穿过小巷，走至南城门。腐烂的气息散漫在城内，与冬日固有的严寒夹杂在一起，让人愈发难受。
王璃是去金陵换救兵的。
在半路上，接亲队伍被一批流民冲散。
流民虽体弱，却因着生存而爆发强大的攻击力，接亲队伍根本抵挡不住。
一位侍从带着王璃冲出了重围，可转瞬间，二人又被围攻在了悬崖边，侍从为了保护王璃，被乱箭射死，死前还同王璃说：“驸马心念你。”
王璃知道，自己这一辈子就这样了。想留住的人留不住，想看清的东西看不清，人性人情，一个都没摸透。
耳畔风声呼啸，就当自己为上京城的安宁献出生命了吧。
王璃的魂魄四处游荡，她向来不记路，总见着许多生疏的面孔，漂泊无归。直到最后李衡为她立了衣冠冢，她才有机会得入轮回。王璃欲入轮回之前，去见过李衡。他向来喜怒不形于色，却在王璃的葬礼上哭出了声。
可最终，王璃并未入轮回。
孟婆说王璃在世时曾救助过一位仙人，那位仙人许她在再世为人，仍是王璃。
王璃再次醒来时是在景泰八年上元节前。
上京好，风景旧曾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