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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璃颔首。李衡是懂她的。
在大佛寺的第一个晚上，王璃就做了一场梦。
梦里李衡靠着金陵的五万援军顺利地打退了敌军的进攻，继而转攻为守，将敌军赶到昆山山脉附近。大盛朝成功解了危机，金陵皇室北上，李衡也在一夜之间成了守城英雄。
可是李衡的脸上却无半分喜悦。他同安旭说，他曾在上京城遇到一位想要一齐白首的姑娘，她本可以有更灿烂的人生，却因为他而葬身荒原。
李衡说，他突然觉得他的人生到此也可算是结束了。
岁月流转，多年过去了，李衡同白熠都已经成为朝中重臣。朝中大部权力都在他二人手中。自嘉贵妃去世之后，景帝几乎不理朝政，翊王也几乎在朝堂销声匿迹。
景帝是在一个冬日病逝的，众官合计，谥号“戾”。他死后，翊王萧辰就被贬到南越边地。临行前，他同李衡说：“我的父皇和母妃，教了我那么多御人之术，权势之道，却偏偏没有教我治民之方，治国之道。”翊王一脸泪痕，脸上竟带着无尽的悔恨。
李衡摆着一张冷脸，一句话都没有留给萧辰，只有那长长的衣摆，在冷风中晃动，那是萧辰怎么也握不住的救命稻草。
翊王难当大任，李衡与白熠将晋王留落民间的子嗣找回，立为新帝。
一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李衡都是孤身一人。叶太师曾想同他再度结亲，终是为李衡所拒。王璃才知道，原来，因为李衡力争要守住上京，叶太师便同李衡断了婚约，还带走了城南营的十万大军。
李衡死后，新帝萧贤亲自给他扶棺，谥为“忠肃”。他的墓地选在高榜山上的新翠亭旁。他的墓地旁边，就是王璃的衣冠冢。
新刻的碑文就立在墓地旁边，字迹清晰可见，上书如下：
“忠肃公永宁侯李衡于景泰八年秋奉命守上京城，同外敌浴血奋战三载有余，终得胜还朝。后力排众议，于边境开榷场，同外族互市，一时间边境繁荣，民族安乐。先帝病逝，起为帝师，深得帝宠。曾开沟渠以利民，又平江南水患，深为百姓信服。新帝称其‘于危难中扶皇室，于困境中救万民，匡扶天下，忠于萧家，功于千秋万代’，特谥为‘忠肃’，同妻王氏合葬于高榜山新翠亭旁。”
后又经几载春夏，碑文也已模糊，李衡的坟头也长了许多杂草。一耄耋老人跪坐在王璃的墓碑前，喃喃自语：“是我害了你。”
梦境戛然而止，醒来后，王璃又是一身冷汗。
这是她第二次梦到前世了。她甚至不清楚梦中的场景究竟是前世她死后的种种，还是只是她自己臆想出来的画面。可那画面着实是太过清晰了，就同真的一般。一回想起梦中的种种，王璃就觉得心像被揪住一样疼。
今日是她来大佛寺祈福的第一天，她身着素衣，在阿雪和阿树的陪伴下，到了大佛寺殿内。这尊大佛，她不久前才来拜过，那时她求的是希望李衡长命百岁。但是今日，她却有了更多的奢求。
她希望今生能同李衡相守白头，还希望王承志能够一直陪在她身边，更希望刘芬可以寻得良缘。
“我皆令如无余涅槃而灭度之。如是灭度无量无数无边众生。实无众生得灭度者。何以故。须菩提。若菩萨有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即非菩萨。”
王璃手握金文，随着众沙弥一道，虔诚地念着。佛堂外阴雨绵绵，偶尔还响起几阵雷声，阻了众人上山的路。
但有心人总是能够上来的。
比如李衡身边的王阶。
“这是公子特意从庆国公府带出来的糕点，姑娘尽快吃吧。这寺中饮食清淡，公子特命我隔几日就从山下带些东西来给姑娘解馋。”
王璃连连道谢。上次去国公府来去匆匆，她还真没尝到国公府的糕点，这定是那吴地小厨做的。李衡记得她的喜好，王璃很是欣慰。
“怎么今日是你，不是王勉过来？”
“哦，王勉他，他又摔断了腿。”王阶含糊道。本来这活确实是王勉干的。但是王勉私下里给公子物色姑娘的事被揭穿了，被公子罚去刷马厩了，故而这活就落到了他头上。王阶总不好当着王璃的面说这些，反正他也不是第一次摔了，就当他在王璃这“再摔了一次”，又有何妨。
“原来如此。”这王勉运气也太不好了。王璃心道，继而又问起了李衡，“你家公子在山下可好？”
“公子一切顺利，姑娘大可不必担心，待公子有空，定会亲自上山来看姑娘的。”王璃会心一笑，今晨梦中的压抑感一扫而空。这王阶可比王勉会说话多了。
“对了，你帮我带一封信到刘尚书家里，给刘芬姑娘。”王璃拿出刚封好的信封，交给了王阶。
王璃记得，梦中晋王曾留有孩子在民间。算起来，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晋王很可能已经同他人有了孩子。难怪晋王一直不愿意娶刘芬，兴许同此也有所关系。她定要将此事告知刘芬，让她尽早断了对晋王的念想。
王阶接过信笺，冒雨下了山。
这雨下得可真及时，解了上京城多日的暑热。大佛寺立于山间，本就清凉，这雨一下，更是透着凉爽。但凡是潮湿之处，必生蚊虫。故而，最让王璃困扰的也是这点。王璃在被咬了几个包后才后知后觉，让阿雪在锦馨苑内各房间都点了驱蚊的香料。
明日就是八月初一了。中秋一过，外族就会来了。王璃得尽早提醒李衡多关注北边局势，免得到时候又是一场恶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