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丛姜翻过一页纸,继续动笔作画。 她脱口而出:“大叶珊瑚。” 他放下笔:“错了,是山栖。” 她在听到“错了”的瞬间,居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知道了。” 丛姜没有再试探她,把纸笔还给她。 他没有告诉她的是,山栖还有一个别名叫做大叶珊瑚。 煤油灯的灯火摇摇晃晃,丛姜要了植物词典,在灯下翻看,权作睡前娱乐活动。 他翻过一页:“煤油灯臭不可耐,换成灯丝草。” 她语气严厉:“我不担待大爷。” “换成灯丝草,我就告诉你曙色草的原理。”他又翻过一页。 她脊梁骨弯得很快,好奇道:“灯丝草长什么样?我明天换。” 丛姜对她的迅速缴械感到好笑,随手涂鸦了一张灯丝草。 根据丛姜的说法,舞者菊(曙色草)的解毒原理很简单:正如它的名字所暗示的那样,它是生命力之花。 “生命力之花?但是精灵族为什么会中毒?”她提出疑问。 “过犹不及。” 他的意思是,精灵族是吸收天地精华的种族,却正是这一点让他们在面对生命力满溢的曙色草时受到伤害。 她明白了:“哦,十全大补丸补过头了。” 这下子,几乎所有的疑问都解决了——这就是为什么精灵王子璃在“舞者菊中毒”后,身上原来有的慢性毒反而解除了。 同时,矛棉类似阻隔剂,能像海绵一样将曙色草丰沛的生命力锁住。 缦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你准备在这里住多久?”她问。 “住到死。”他回答得理直气壮。 绫顿微微睁大眼睛:“啊?” 他从植物词典里抬起目光来,直视着她:“在岛上住到我死为止。” “如你所见,我没有回去的办法,按照预言,我理应在几天前死亡,所以虽然侥幸活了下来,我的寿数也不会长。” 她点头,顺溜地接下去:“那我要为你收尸吗?你愿意火葬还是海葬?首先声明我可能不接受土葬。” 他:“……我还没死。” 她:“早一点说,我心里可以有点数。” 他:“嗬。” 晚上,她钻进睡袋里,看了一眼霸占了木床的那人:“缦,明天我们把那张半成品床完成后,再做一张吧。” 缦已经困得有点迷糊了:“……嗯。” 丛姜靠坐在床头问:“你们之间是什么关系?” 本来已经迷迷瞪瞪的缦眨了眨眼,清醒过来。 她刚要回答,他却又道:“不必回答了,我不在意。” 缦脸上的表情淡下去,他有些失落地看向本该回答这个问题的绫顿。 次日。 缦出去为那张半成品床打龙骨了,丛姜才刚起床。 他慢悠悠披上破烂外套:“你在岛上做什么?初次踏足?” “领航。五年前是第一次来。” 他穿着昨天刚粗制滥造完成的速成品内衣,外面披着毛毯,明明应该是难民风时尚,在他身上却像古代长衫一样气质不凡,立在她旁边:“带我去你的岛看看。” 生命力之花的功效确实非凡,丛姜昨天还奄奄一息惨不忍睹,今天就活蹦乱跳的了。 她拒绝:“我今天必须完成新床,没事的话就来帮忙——或者你可以随便走。” 丛姜神情平淡地瞥了她一眼,离开了。 中午时分,龙骨也完成了。 “丛姜先生还没回来。”缦提醒道。 架龙骨的连接点做得很高,就不必放床垫,放毯子就可以了。她满意地看了一眼新床,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哦。” “丛姜先生可能迷路了。”缦再次提醒。 她正在思考该怎样在小木屋房间里腾出地方,听到缦的提醒,才意识到丛姜已经失踪一个上午了。 树丛间。 身材高大的男人披着毛毯,赤着双足,踩过草藤。 他在博士时期修读过残缺的《奇异录》,有意学习过手稿的植物绘图技法,它来自百年前,由当时的航海者带回陆地,原手稿孤本只剩一半,至今保存在博物馆内。 奇异录中记载的植物在陆地上很稀少,曾有植研所的科研人员在小村庄里找到过一些种类,
在这座不知名小岛上却俯拾皆是。 他的目光掠过眼前这些植物。 在他所在的那个大陆上,“l岛”的名声并不响亮,只有少数学者注意到了这个地图上并不存在的小岛,而他们往往倾向于认为奇异录的虚构成分大于事实。 岛中央是无雾区,越往外围走雾越浓。 预言者丛姜通过梦境预知未来,在预言中,他本应该在这次劫难中丧生,但不知为何漂流到了这个地图上并不存在的传说中的小岛。 他饥肠辘辘,顺势靠坐在树边,闭上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半梦半醒之间他察觉到有人在轻声叫他,像是从生死交界处呼唤他一样。他艰难地睁开眼睛,模模糊糊见到一个影像,眼皮沉重,又重新闭上眼睛。 她把他背了起来,一步一步走着,在漫长的平静颠簸中,他终于感觉到了来自她身体的热量。脊背和胸膛相贴,久违的温度从相贴的面积如涓涓细流般缓缓钻入他的身体。 等他醒过来,视野里又是熟悉的小木屋横梁。 “抱歉,我忘记你会迷路,也忘记你没有鞋子了,”她温和地道歉,“你的脚被棘草划伤,我已经给你上了药。” 他想起梦中预知的画面,脸颊微微烧了起来,像受惊的小动物一样皱着眉头往后退了退,脑袋“哐当”一声撞到了木床的床板。 “煤油灯已经换成了灯丝草和清油,现在你需要告诉我,我应该用什么材料给你做鞋子?”她用商量的语气问。 他捂着被床头板撞得七荤八素的脑袋:“矛棉和渡葵,再加上明荚。” “渡葵和明荚长什么样?” 刚才那一下实在撞得很厉害,他没好气地回道:“你觉得哪种植物应该叫渡葵,它就是渡葵!” 她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好脾气地笑道:“态度稍微好一点,不然我会把你扔到海里喂鲨鱼。” “求之不得。”他只是冷笑了一声。 等她走开后,他闭上眼睛。 预言者丛姜在刚才的梦境中,预知到他会对这个女人动心,会在她的怀里死去。 …… 预言是会出错的。 丛姜冷静下来,就像预言中他会死,但他却阴差阳错被曙色草救了下来。所以这个心动预知也是错的——它一定得错,就算被扔下海里喂鲨鱼也行。 那个叫做缦的少年精灵坐在一边看他吃饭,一直欲言又止地看着他,眼神里写满了探询。 “别盯着我看,我知道你是为了那半句话,”他语气平淡,“但你就是把我看出洞来也是徒劳。” 缦乖巧地点头,收回目光:“知道了。” 他瞥了缦一眼,在心里微微叹气。 和安静乖顺的缦之间的和平相处不同,那个女人回来时,丛姜看到她手中的渡葵和明荚,刚才撞到床板的头又开始疼了。 “我选对了吗?”她问。 他默默咬牙:“没错,你不会错。” 她佯作不快地拉下脸,开玩笑道:“我改变主意了,到时候我会把你鸟葬的哦。” 鸟葬指的是把尸体喂给海鸟吃。 他这副架势是打算死都不和她对视,嗤笑:“随你。” 她也不在意,坐下来问该怎么用这些植物做鞋子。 关系到自己往后的日子有没有鞋子穿,丛姜屈服地向她和盘托出。 明荚的叶子、茎和果荚中的丝筋都有韧劲,抽出来就是天然的丝线,几条丝筋拧成一股后,丝线就更不容易断,用这些丝线编出经纬就是鞋底的雏形。 如果是做布鞋,就需要矛棉织布匹,原理和棉花织布一样。矛棉和棉花相比,花朵更小、纤维也更小更细腻,因此织出来的布更光滑精细。 “我还以为矛棉工序会简单一点,结果还是要手摇纺车纺纱。” “那就只用明荚。”他言简意赅。 做凉鞋。 她的手艺不差,加上缦这个手工达人的辅助,半下午,一双草筋做的凉鞋就完成了。 缦来报告菜园里的番茄已经成熟了。 她吃了一惊,急忙赶过去看:“前几天才种下去的。” 这种成熟速度,不是跟那什么开心农场一样了吗? 她抱着从瘦弱枝杆上摘下来的番茄,有了产出底气就足了,她气势昂昂地进入小木屋:“丛姜,有时间吗?下午我带你去岛上逛逛。” 丛姜一看就知道她没在打好主意,冷淡地回答:“我已经看过了。”
r> 她眼神诚恳:“拜托,谢谢你。” 他:“我有什么非去不可的理由吗?” 她面露难色:“我没有胶卷了。” 岛上几乎所有植物都有了影像记录,偏偏当时和缦一起巡逻的时候,留下北二区没有记录。 现在有了认识北二区植物的大师,又得知岛上植物长势惊人,这种情势下,必然要开展“开心农场”工程。 他目光锐利:“你的意思是让我当你的画师?” 她称赞道:“你画得很不错。” 瞧瞧这不怀好意的夸奖。 他甩了冷脸:“不可能。” 她双手合十放在脸前,卑微道:“求求了。” 他冷哼一声:“毫无诚意。” 她:“……明天就做纺车。” “嗬。”他麻木地回答,竟也默许了。 她恢复了甲方的恶毒嘴脸,笑:“感激不尽。” 丛姜的确希望能见到奇异录下半本中的植物,因此把自己的灵魂作为廉价的画师出卖给了恶魔l。 缦跟在他们后面,挎包里装着工具,手里提着小桶,准备把合适的种子带回去种植。 “它叫什么?”她问。 “你觉得它应该叫什么它就叫什么。”他冷道。 她摸着像皮质一样厚厚的叶片:“胶……通胶。” 丛姜说不出话来,他把目光瞥向远处。 有时候他甚至怀疑这个女人故意装傻,她其实……根本就对这些植物了如指掌吧。 这一切虽然只是他的猜测:他来到了过去,l岛应当是以眼前这个女人的名字命名的,奇异录也与她脱不了干系,至于l岛为什么会在地图上消失,这点还有待考究。 趁着丛姜把这种新取名为“通胶”的植物速写下来,她又问:“你知道它的用途吗?” 他结束了最后一笔:“不必和我装傻。” 绫顿:“……” 她确实在某些方面是取名鬼才,但还不至于和他装傻,她是真的不知道啊。 “植物胶原蛋白。”丛姜毫无波澜地回答。 “可是植物不能、也不需要合成胶原蛋白,是这样吧?”一边的缦轻声打断道。 缦在小岛上唯一的娱乐活动就是看那本厚厚的植物词典。 构成动物组织的胶原蛋白不可能在植物中出现,经常被认成植物胶原蛋白的木耳、桃胶中含有的其实只是多糖而已。 “我只是照本宣科而已。”丛姜脸色不快。 《奇异录》上写着植物胶原蛋白,他又没真正见过通胶,他也是真的不知道。 她笑:“我相信丛姜,下次用通胶做沙丁鱼罐头,错了就揍他。” 丛姜的脸色更差劲了。 缦小心地拉了拉她的衣袖:“……在瞪了。” 她咳咳两声:“让他瞪。” “我不是那么小心眼的人。”丛姜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来。 “我记住了。”她打了个响指。 这之后,他索性懒得让她自己猜,像个无情的问答机器,她问什么他答什么。 “这种花呢?”她伸手去触碰那种金黄色的花瓣。 “别碰!”一直平淡的丛姜终于有了点情绪,慌忙地去拉她。 但是已经晚了。 花瓣和她的手指触碰到的地方,燃起了一丛火焰。 她被烫了一下,连忙缩回手,蹲着的身形往后退,他站在她身后及时拉开她:“离远一点。” 那丛生长着金黄色花的植物已经燃起了熊熊大火。 “火蔷薇会自燃。” 和岩蔷薇相似,这种植物的枝叶和花朵会分泌出油脂,温度一高就会自燃,火蔷薇较之更为敏感,花期更是如此,触碰到人体的温度就会引起自燃。 缦带来的小木桶这下派上了用场。他们去海边装了水,急匆匆把火扑灭后,那里已经烧秃了一片。 本来郁郁葱葱的林间,焦黑的残骸铺排了一大片,光秃秃的突兀极了。火蔷薇旁边好多植物都被烧得一干二净。 她拨开灰烬,脸色黯淡:“对不起,是我的错。” 他们回到木屋,丛姜总算安慰她:“它的种子还在土里,过一段时间会长起来。” “谢谢。”这回她也是真心诚意地道谢。 晚饭过后,绫顿在灯下整理记录。 用灯
丝草和清油做的灯虽然味道好闻一些,但灯光比煤油灯暗。 她凑近再凑近,还是觉得暗,于是重新点燃煤油灯。 丛姜路过的时候睨了一眼。 他随手涂鸦的那些植物画旁边都分别记载了它们的名字和用途。 丛姜面上保持冷静,但实际上冷汗涟涟。 他学习过奇异录的绘画技法,和原手稿别无二致,现在她的整理排版、甚至旁边的字迹都和原手稿一模一样。 他夺过她的记录册,脸色平淡地动笔:“你准备叫它什么?” “你是说整理成册吗?”她颇感兴趣地挑眉,被他惹得中二取名之魂熊熊燃烧:“如果可以的话,大概会叫它《奇异录》。” 丛姜握着册子的手指攥紧。 果然他之前的猜测是对的。但是出乎意料的是他自己也会参与其中……这样就形成了时间回环,出现了“到底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这种复杂的课题。 他拿过笔,随手重重画下一道,将原来的植物画涂掉了。 只要手稿上某页被涂抹了,他现在参与编纂的就不是他修读的那份手稿。哪怕是另一本也好…… “丛姜。”她看了一眼那页报废的记录,抬眸看他。 那双群青色的眼睛冷然凝视着他,手上动作自然地撕掉了那一页。 撕去纸张的残留线条和下一页蓑衣槿的速写映入丛姜的眼帘。 一瞬间,他的头脑一片空白。 下一张居然是蓑衣槿。 这个画面和记忆中原手稿的那一页重合了,就连被撕去纸张留下的齿痕都如出一辙。 “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我会毁掉它的。”她声音平淡。 丛姜嘴唇在微微颤抖,他用尽气力才开口道:“不必,我会重画。” 所以他真的穿越回到了过去,甚至参与了《奇异录》的编纂。 所以眼前这个女人确实是一直找不到资料的l。 所以到头来他自己临摹了自己的绘画技法。 形成了时间回环。 ……他到底是该后悔熬夜研究自己写的文献,还是该后悔把自己出卖给恶魔做画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