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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今天来，就是为了跟你说，针对你实施犯罪的六十五起杀人案件，警方已经加班加点完成了所有的受害者辨认工作，你在烧烤摊上殴打的那位女性，两天前因为重伤不治死亡了，”黎昱杨翻开文件，手指交叉着，盯着范坤疑惑又悔恨的神情，“还有，新增一起杀人未遂，受害者名字是，戚、会、弟。”
黎昱杨一字一字地念出名字，每念出一个字，范坤的表情就白一分。
半晌，他把头深深地埋进了被手铐紧紧固定的手掌心里，指腹不停地摩挲着，触碰到光滑的头皮时，他似乎终于意识到了戚会弟在怨恨他这么多年来的不作为，就算是不作为也好，偏偏一步错步步错，直接又间接地毁了她的孩子。
他的孩子会和他一样，被剃光了头发，穿上囚犯的装束，就算今后有机会从监狱里走出来，对于他来说，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在最风华正茂的时候和外界隔绝几年，也就算是毁了。
他颤颤巍巍地从口中挤出了几个字，“阿佳会判几年”
黎昱杨琢磨着阿佳这个名称，这个名字跟戚明光三个字没有一丝关联，却是范坤给他范家的下一代取的名字。
戚会弟提起过，戚明光的小名叫阿佳，原名其实叫范佳伟。
范坤一去不复返之后，戚会弟对他不抱任何希望，连孩子的名字都改成了跟她姓，问就是孩子他爸抛妻弃子，她不愿再让她的孩子冠着负心汉加杀人狂的姓氏。
“不知道，”黎昱杨如实回答，“这是法院的事，不归警察管。”
“阿佳真的杀人了？”
黎昱杨用点头代替了他的回答，反正范坤这辈子也大概不会再有机会见到戚明光了，他的刑罚有极大概率是死刑或者无期徒刑，他的余生只能在监狱里度过了。
事到如今，就算范坤再不愿相信，也不能不面对事实。
他不知道从哪里开始错了，或许他一开始就错了，又或许从他的出生开始就是个错误。
他在浩瀚的宇宙里如此渺小，很难相信会做出什么影响历史长河进程的事情，可是他却能影响另一个人的一生的如此彻底，事情全都因他而起，又因他而终，范坤这并不漫长的人生里从未像现在这一刻绝望过。
早知如果他是蝼蚁，他就只当一只蝼蚁便好了，可他同时也是阿佳生命当中如此重要的存在，什么是渺小什么是重要，他现在才看清了，却又看不太清。
走出审讯室，黎昱杨对上了专案组的其他成员，还有不知道为什么跟着来的诸葛贺，他倒是和所有人越来越熟络了。
回办公室的一路上，路小北欲言又止了好几次，才开口，“我们是真的不把范坤和戚明光的关系告诉戚明光吗，他有知情权吧。”
“唉，”杜卫民先是叹了口气，“这是戚会弟的意思，但是呢”
“两件案子之间没有什么必要的联系，所以从案件办理流程来看，其实我们并不需要告诉刘新良，有关范坤的事情，更不需要告诉他，他和范坤之间的亲子关系，”黎昱杨接过话头。
“戚会弟的要求和警方的办案流程不冲突，其实可以两全，”查良顺补充完黎昱杨的话。
诸葛贺的声音从队伍右后方传来，“难道你要告诉戚明光他埋尸的坑是他爸亲手挖的？里面的白骨是他爸十多年前杀的？他妈曾经也是他爸的受害者？我倒觉得这些枷锁如果真的让他背上，他这辈子才算真的完了。”
听到诸葛贺的话，大家陷入了沉默。
原本正常来说，他原本会好好改造，最多十多年后就可以出狱，过上平淡的日子。
但是换个角度想，假如戚明光知道了这些事情，他一定会对自己的存在产生怀疑，要么把过错全部归咎于范坤身上，要么就是希望倒不如自己从来都没有来到这世上，说不定直接就交代在这了。
有什么比跌入谷底之后发现，自己原来就生活在一个最深的谷底还要绝望呢？
一行人沉默地走回了办公室，上官森梧挑了件好事对大家宣布，“对了，吕芳芳的案件重启调查了，我们给的证据虽然不算特别充分，但是鉴于嫌疑人都给了完整的口供，这些做不了假，相信很快就能给她一个交代了，六梨镇那边也有纪委去调查了，看架势还是跨市侦办，应该是奔着叶家去的。”
炎泽也想起了经侦那边兄弟发来的前线汇报，“慈善机构里的账目也不是很干净，不仅靠着下发操作，基金池里的钱用作投资的去路也可以有一定的操作空间，不过叶家似乎已经宣布他们和基金会那边脱清了关系，叶笔顷的记者招待会上说，他负责建立，管理人员都是额外聘请的，他们做什么事，跟他叶笔顷没有关系。”
路小北懒洋洋地靠在桌子边上，不停地叹息，“那有的人就再也拿不到那笔钱了，如果还是救命钱的话，那就真遭罪了。”
查良顺笑得很牵强，摸着自己的下巴说，“这种感觉好奇怪，你说为什么有的时候，有一件事居然同时能是好事也能是一件坏事，这种情况我还是第一次见呢。”
“那是因为有钱，”诸葛贺已经自顾自地找到了黎昱杨的工位，抢在主人面前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无视黎昱杨无语的眼神，“佛教中有一种说法，叫业力，大致意思就是人在内部修身修心之后藉由外在的条件而做出的行为，一般分善业恶业和中性的业，业力的表现就是因果循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人自己的所作所为形成了业力，而业力决定了六道轮回的去向和命运。”
黎昱杨依旧坐在他的桌角，无语地看着准备开始长篇大论的诸葛贺，“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懂佛法，你不是科学在人世间的传教士吗？”
“重点不是佛法和科学，是这种观点延伸出来的思想和现实的碰撞，”诸葛贺继续说，“你以为众生平等，每个人的业力起始都是一样的，只需要靠做好事积累吗，其实不是的，富人经商，创造出的就业机会，让为他工作的人和他们的家庭获得温饱，也是他们的善业，公司越大，自然善业也越多”
杜卫民感慨，“按你这么说，越有钱的人，光是连什么都不做，其实都已经在做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