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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功宴举办在营地。
是夜,月明星稀,夜风淡淡。无论是养伤的伤病营,还是普通弟子居住的营房,抑或是高塔之上,到处弥漫着热闹的气氛。
火堆里烤着妖兽的肉,油脂滴滴答答落到火上,发出浓郁的肉香,桌上堆满了酒瓮,杯盘狼藉,弟子们或是吃酒划拳,或是赌斗比试,又或是溜到僻静处互诉衷肠,人人脸上挂着笑容。
但也有个别人,故意避开了热闹,提着酒壶独坐角落,想合群快乐,却始终高兴不起来,总觉得阴霾并未消散,只是等待时机,卷土重来。
他们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也不知道该如何排遣。唯有喝得酩酊大醉,醉后借着酒意,将闷在心里多年的苦痛尽数付与眼泪。
飞英又是不同。
他没有旁听殷渺渺和掌门的谈话,办妥了掌门的吩咐就溜得远远的。两边都是亲近的人,夹在中间只会令他们尴尬。
况且,他还有事要做。
搬了酒瓮,拿了火盆,他走到金阳江畔,拿出一张长长的名单,一边念名字,一边焚烧超度的符纸。
代表着一个个活生生的人的符纸落入火堆,迅速燃烧起来,青烟袅袅,将死去的人度往幽冥。
飞英将烈酒倒入江河,认真道:“诸位道友,我们赢了。你们安心去吧,早入轮回,来生若有缘分,我们再做同门。”
呼啦。清风吹来,卷起符纸的灰烬,直直送上云霄,仿若逝者的回应。
飞英仰头看着,压在心头的巨石逐渐消散。他忽而觉得轻松,也不回去,盘腿坐下,默默打坐修行起来。
和他一样没有吃酒玩闹的还有温熏风。
他拢着披风,静静地坐在河边出神。岳不凡路过瞧见了,想了想,提着酒壶走了过来,在旁坐下:“想什么呢?”
“岳师叔。”温熏风客客气气地打招呼,“没什么,复盘一下这两天的事。”
岳不凡笑了笑,一针见血:“想小七城的事?”
最后殷渺渺突然离去所为何事,没大张旗鼓地宣传,可也不瞒有心打探的人,温熏风知道并不稀奇。
“是。”温熏风坦然道,“我没想到这一出。”
岳不凡好笑:“那恐怕是魔君亲自布下的,自有禁制掩盖,你不过筑基修为,看不出来才是正常。”
温熏风却道:“看不看得出来是修为,想不想得到是……”他点了点额角,没有再说下去。
岳不凡大摇其头:“你还年轻,前辈们比你多了许多经验。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可比不上你。”
“岳师叔想安慰我,我省的。”温熏风淡淡一笑,喉咙上又漫上痒意,一面咳一面笑,“咳,我这次学到了很多,咳咳,很高兴。”
岳不凡很想说“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紧了”,然而话到嘴边,不忍说出口。温熏风不是一个身体健康,前途光明的年轻后辈,而是一个身中剧毒,常年躺在病床上和死亡搏命的病人。
万千劝慰,终成一声叹息。
“师叔无须如此,福祸相依,我不以为苦。”温熏风容色平静,并不自怨自艾。他时间太少,每一点都不能浪费,这种紧迫感令他时时不敢松懈,反而屡次延续了他的寿命。
岳不凡难掩欣赏之色,拍了拍他的肩膀:“那也不能时时刻刻绷着,今天是值得庆祝的日子,该陪师叔喝一杯。”
“师叔饶了我吧。”温熏风眼中带笑,咳得却更厉害了,仿佛随时会把肺都吐出来,“咳,不成了,我回去歇着,师叔找旁人喝酒去吧。对了,我看冉师叔往那边去了,现在过去,兴许来得及。”
岳不凡扶额:“胡说八道什么,她……算了,别听人家乱传闲话。”
“是,我记下了。”温熏风拿出手帕,擦了擦唇边的血丝,“我先回去了,夜深露重,师叔不要贪杯。”
岳不凡心中微暖,摆了摆手:“咸吃萝卜淡操心,你早些歇息吧。”
温熏风蹒跚着走回了帐篷,压抑住胸肺的痛楚,躺下来给自己盖好被子。正在此时,焦远走了进来,看到他回来松了一大口气:“你回来了。”
“你怎么不去和他们喝酒?”温熏风问。
焦远说:“喝过了,回来看着你。你每次出门回来都要生上一场大病,不看着我可不放心。”
“我无事。”他笑,“你去吧。”
焦远给他捻好被子:“不去了,还是打坐修炼。唉,我这次看到元婴出手,才知道自己有多废。”
温熏风安静下来,半晌,轻轻“嗯”了声。
天下如棋局,弈棋的人却屈指可数,绝大多数人都只是棋子,垒成一条踩在别人脚下的石子路。
多么可悲啊。
他阖上眼,叹息不已:什么时候,人们才能够掌握自己的命运呢?
庆功晚宴上,弟子们各有心思。
殷渺渺抽身离去后,一时没有要做的事,找了个僻静处散了散步,挥去了心头的郁气。
远处传来阵阵喧哗,热闹极了。她不想辜负良辰美景,再为旧事伤怀,干脆也找了个背风处,架起篝火,取出以前猎杀的妖兽串好,点火慢烤。
一股极其鲜美的油脂香气飘散开来。
她把小凤凰放出来,切了一块极嫩的烤肉,抹了蜂蜜,哄它吃:“来,吃一口,可香了。”
小凤凰犹豫了下,碍于威严,探头叼了回来,囫囵吞了下去。
殷渺渺受到鼓舞:“再来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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