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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盛礼不会骂人, 侧身请罗氏进屋坐, 有什么话明明白白摊开来说,在外边会惊扰他人。

邀请罗氏时, 顺势邀请围观的人们,态度和善客气,好像丝毫不介意对方是来找茬的。

无端让人心生好感。

“我呸, 少假惺惺的。”罗氏嗤鼻, “谁会进去啊, 也不怕脏了鞋,要说就在外面说,我儿休妻怎么着,谁让你闺女肚子不争气生不出儿子来,还读书人, 心肠歹毒, 跑到我家来挑拨离间,我看你们别读书了, 丢读书人的脸。”在村里几十年,多难听的话罗氏都骂得出来, “全家几个男人, 得靠女人养, 吃软饭吃得如此心安理得,恐怕除了你谭家也没其他人做得出来了吧。”

谭家现有的家产怎么来的谭盛礼心里清楚,对于这点,他无话反驳。

阳光炙热, 落在他清隽温和的脸上,神情落寞,仿佛烈日暴晒后的大树,再岿然不动亦露疲惫,为官者于心不忍,嘀嘀咕咕说了罗氏两句。

罗氏气噎,“你们别被他表象迷惑了,看着斯斯文文,做的事畜生不如。”

谭盛礼颔首,缓缓问道,“不知挑拨离间指何事?”

“哼,上梁不正下梁歪,你儿子干的好事你心里清楚。”

“怎么清楚了”院子里的谭振兴实在是听不下去了,他什么时候跑到刘家闹事了?死老太婆,仗着父亲宽厚仁慈就颠倒是非,他深吸口气,蹭蹭蹭地跑出去,指着罗氏鼻子吆喝,“谁跑到你们家去了啊,我们几兄弟在街上卖柴路过,你蛮不讲理地跟在后边骂人,我们看你年纪大不和你计较,你倒以为自己有理了是不是?”

见到他,罗氏面露狞色,“你,你说什么?”

胆敢指着她鼻子骂,罗氏撸起袖子,脸色沉郁,“你再指着我试试。”

谭振兴悻悻地勾了勾手指,惊觉自己被吓着了,怒火中烧,“指着你鼻子怎么了,你敢指着我父亲鼻子就别怨我指着你鼻子。”他不纠结于此事,往罗氏身后看了眼,大着嗓门骂,“怎么就你来了,把你秀才儿子也叫来啊,怎么着,没人认识你就有恃无恐了?”罗氏就是个疯婆子,觉得没人认识她就故意来坏他们家名声,她骂完人擦擦嘴就走了,留他们受人指指点点,谭振兴黑沉沉地瞪着罗氏,“你敢在这儿吆喝那你敢不敢去大街上吆喝啊,桐梓县安乐镇兴山村的刘秀才亲娘”

罗氏:“”

看罗氏迟疑,他弯眸冷笑,朝在场的众人道,“你们怕不认识此人,她是桐梓县安乐镇兴山村的刘秀才亲娘,我长姐以前的婆婆,几个儿子都是读书人,勤奋刻苦,时时捧着书舍不得放的那种。”提到刘家几个儿子,谭振兴嗤笑连连,“可怜亲娘生病,他们仍苦读不倦,还是我长姐寸步不离地守在榻前,结果儿子考上秀才就把我长姐休了,翻脸比翻书还快。”

他质问罗氏,“我长姐被休回家我们家可有说过你们家半句不是啊?倒是你们,时不时跑到我们村来膈应人,我父亲不愿和你们计较,带着我们搬来郡城,本以为往后井水不犯河水互不往来,你又贴上来,还恶人先告状说我们跑到你们家敢去找那天街上的人作证吗?到底谁死皮赖脸的追着我们不放啊”谭振兴早想敞开喉咙骂刘家人了,苦于没机会,今天罗氏自己送上门,冒着皮开肉绽的风险他也要骂,“你们刘家造了多少孽你们心里知道,只说我们跑去你们家,怎么不说去年你儿子故意激我小弟打他然后去县衙告他妄图讹诈我们五十亩田地的事啊,我父亲心胸宽广,对你们再三容忍,你们还变本加厉得寸进尺了”

谭振兴嘴皮子翻得快,快得罗氏插话的机会都没有。

谭振兴是真豁出去了,大声道,“我们家没有同辈的女人,你欺负我们晚辈作甚,有本事把刘秀才叫来,看看谁怕谁。”

在他慷慨激昂的质问下,罗氏哑口无言。

谭振兴轻嗤了声,收回视线,拱手给众人作揖,语气恢复了平静,“两家已无任何瓜葛,要不是她紧咬着不放,委实不想打扰诸位,诸位怕是不知,此人蛮不讲理最爱混淆是非,我要不站出来谭家名声只怕会任由她抹黑”

街坊邻里眼睛雪亮,谭家搬来后没起过任何幺蛾子,上午出城砍柴,下午在家读书,从不出门惹事生非,哪会因为外人说几句就轻看他们,纷纷冲谭振兴表态,“你们家为人和善客气,是是非非大家伙心里明白的,忙你们的去吧,别为这点事耽误了学习。”

“是啊是啊”

读书人该以学业为重,犯不着和老婆子浪费时间。

谭振兴再次作揖,扶着谭盛礼回屋,“父亲,咱们回家吧。”

进门后,不疾不徐地关上门,转身脸色就煞白如雪,不待谭盛礼有所反应,噗通声跪了下去,痛哭道,“父亲啊,儿子知道错了啊。”

屋外众人:“”谭家果然家风雅正,名不虚传,反观罗氏,众人啧啧啧窃窃私语,眼神难掩鄙夷。

罗氏没料到会弄成这样,气急败坏道,“别听谭振兴瞎说,他仗着读过几年书就欺负我老婆子”

“谭老爷育子有

方,搬来许久,从未听他们议论过谁的不是”而且谭家和睦,除了谭大公子的哭声,不曾有半句吵闹声传出,所谓家和万事兴,孰是孰非,众人心里已有定论。

谭振兴心知这顿毒打是逃不过的,他认了,下次再让他碰到罗氏,他还会骂,这次在自家门口,他有所收敛,哪日到僻静的小巷子,他要唾沫横飞地骂得她分不清东南西北,要不然真以为他们好欺负呢,论骂人,罗氏还不是他的对手。

外人还有人,谭盛礼嫌丢脸,敛目,“去堂屋。”

“是。”

谭振兴咬着牙,双目紧闭,准备打死也不哭出声,但左等右等不见谭盛礼的木棍落下,他微微睁开眼,就看木棍直直指着自己的脸,他打了个哆嗦,再次闭上眼,声音颤抖,“父亲。”

“罗氏说挑拨离间是怎么回事?”

谭振兴摇头,“不知。”

“买宅子又是怎么回事?”他记得罗氏说他们家买的宅子是她先看上的,谭盛礼不认为自己听岔了,“你们和刘家抢宅子?”

“没有。”眼前就是木棍,谭振兴浑身紧绷,根本回答不出完整的话。

见他瑟瑟发抖,眼泪哗哗往下掉,谭盛礼先放过他,唤谭振学和谭生隐进屋,谭振兴说不清楚总有人说的清楚。

两人心知躲不过,进屋后就老老实实跪在谭振兴旁边。

“父亲。”

“辰清叔。”

谭盛礼将刚才的问题又问了遍,谭振学不敢有所隐瞒,把买宅子的事交代了,他清楚谭振业是故意针对刘家,想想也是,如果不是刘家,谭振业去年就该过了县试,今年同他们参加院试,谭振业咽不下这口气实属正常,念及此,他没有把谭振业供出来。

不出意外地,他们都挨了打。

但谭振兴是始作俑者,挨得更重,谭振兴刚开始咬紧牙关不出声,几棍后憋不住了,张嘴啊啊啊大哭,哭声凄厉,响彻天际,吓得院子里安分的鸡暴躁地去琢大丫头,大丫头被琢了两下,跟着放声大哭。

屋里哭得打嗝的谭振兴无意听到门外的哭声:“”大丫头是在学他?

“呜呜呜呜”汪氏生的什么玩意,竟然敢学他,“呜呜呜”

等着,待会非好好教训大丫头不可,敢笑话老子,活腻了。

然而,谭盛礼没有给她收拾大丫头的机会,谭盛礼揍完他们就撵他们回屋抄书,自己牵着大丫头出门逛街了,还给大丫头买了很多稀奇古怪的玩意,逗得大丫头开怀大笑,祖父祖父叫得好不亲热,见状,谭振兴有意收拾她也没胆了,看得出来,谭盛礼很疼大丫头,她如果打大丫头,保不齐自己又会挨打。

他完全不知是被谭振业坑了,谭振学和谭生隐也不会提醒他,否则等谭振业回来,兄弟两因此事闹的话还得再挨打,过去就过去罢,兄弟间不用凡事都算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而且看谭振兴挨了打后整个人神清气爽如获新生,更不会告诉他这件事了。

整个谭家,谭振兴挨打次数是最多大,心也宽,每次挨了打就不会再想,何况眼看离院试没多少天了,他也没功夫回想自己为什么挨打,因为他要专心读书,考上秀才后就能休妻了,他实在忍不住了,汪氏邋遢,清晨吃她煮的粥,谭振兴吃到了根头发,恶心得不行,丢下碗就下桌,谁知汪氏不嫌脏,自己端着他吃过的粥接着吃,和这样的人过一辈子,不是恶心自己吗。

他想过了,必须休妻。

要获得回报就必须付出,因此,他比平日更刻苦,鸡打鸣前就起床读书,午睡也不睡了,翻以前的诗文背,瞌睡了就洗个冷水脸继续,几天下来,功课有没有长进他不清楚,照镜子明显感觉脸小是真的。

约莫他的用功感染了其他人,谭振学和谭生隐跟着他熬夜苦读,半夜都舍不得闭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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