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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振兴的歪理尤其多, 以往稍有偏差谭盛礼会揍他, 言行举止会收敛些,近日忙考试事宜,谭盛礼纵容他两回, 他就愈发变本加厉无法无天。

谭盛礼睨了他眼,不曾说话。

摸不准他心思, 谭振兴讪讪的开导谭振学和谭生隐, “莫紧张,能做多少做多少。”就举人老爷写文章的水准, 乡试不会难到哪儿去,端正好态度,轻轻松松就过了。

谭振学和谭生隐点头,撩起车帘,望向外边。

街上车水马龙,俱是奔着考棚而去, 街边的摊贩举着红漆木牌叫卖,也有卖红绳的,卖文曲星符的, 摊贩嘴里说着吉利的话,有人买,买了不止自己戴, 还送给身边人。

看他们掀着帘子,摊贩凑过来,问他们要不要, 说最便宜的只要20文钱,这语气听得谭振学倒吸口冷气,忙放下了车帘,不敢再随意张望,感慨道,“好像和读书人沾边的物件特别贵。”他明白祖父他们为何要迁回惠明村了,以绵州的物价,养他们几个读书人是养不起的。

单说买书就得把家底掏空了。

谭盛礼漫应了声,“是啊。”

街上稠人广众,热闹非凡,如清晨的闹市,俱是吆喝叫卖声,闹哄哄的,谭盛礼拧着的眉头没有舒展过,直至转过拐角,声音渐渐远去,谭盛礼脸色才好看许多,再次叮嘱谭振兴他们进号房要做的准备事宜

较于院试,乡试审查更为严格,其中有两个读书人的外衫被扒了,理由是衣服厚,容易夹带纸条,不能穿着入场,两人只着了件内衣,冻得齿贝打颤,衙役不耐烦地催,两人脸色煞白,仓皇又无助地退到边上,双手环胸,瑟瑟发抖。

见状,谭振兴缩了缩脖子,不自主地往谭盛礼后背靠,“父亲,我紧张。”

貌似每次考试,他最怕的就是过这关,无论桐梓县还是绵州,衙役长相粗犷而凶狠,粗声粗气的,分外恐怖,谭振兴扒着谭盛礼胳膊,偷偷去看搜身的衙役,双腿不受控制的打颤。

谭盛礼:“”

“照着规矩进场即可,害怕作甚?”谭盛礼斜眼垂目,视线落在谭振兴手上,后者会意,轻轻地垂下手,看向被扒去衣服的两人,露出同情之色。

号房风大,穿内衫入场,裹着棉被势必要着凉的,不是故意为难人吗?

两人打着哆嗦,走向排队入场的考生,沙哑着声问他们有没有能穿的衣衫,有经验的人都知,多带套衣衫有备无患,便是谭盛礼,都给每人备了两套衣衫,看他们脸色乌青的挨个挨个询问,周围人无动于衷地各聊各的,视若无睹,极为冷漠,有些为之动容的,张了张嘴,似有什么顾忌,心虚地埋下了头。

把备的衣衫给他们,轮到自己时,恐怕就不知怎么办了?

冷风瑟瑟,谭盛礼拿过谭振业手里的衣衫,上前几步走去,被后边突然跑出的两个读书人抢了先,他们手里捧着衣服,到了近前,伸手递了过去。

谭盛礼顿住,抬头望着四人。

“谢谢二位,谢谢二位了。”衣衫单薄的两人忙拱手弯腰,感激涕零。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其中穿着蓝衣的读书人道,“病人之病,忧人之忧,同为学子,怎能冷眼旁观?”

他的声音不高不低,闻言,四周霎时寂静,他又道,“君子贵人贱己,先人而后已,我们不过做了圣人教我们的事罢了。”

可怜同为读书人,连这点小忙都不肯帮,往后踏入官场,品行可见一斑。

要知道,能走到这步来之不易,如果为这么小的事连累两人考场失利,太不值得了。语落,那人转身,恭敬地朝谭盛礼拱手作揖,谭盛礼莫名,却也礼貌地还礼,但听他与其他两人介绍自己,“这位是我们郡的谭老爷,性情宽厚,为人高雅,没有我们,他也会送两位衣服的。”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总有人始终秉持着善意,正己身以感人心。

如果不曾和谭盛礼打过交道,他们或许也会置之不理,可是,见过谭盛礼行事,就再没办法冷眼旁观,否则会羞愧,会不安。

闻言,两个书生忙向谭盛礼作揖,“多谢。”

谭盛礼拱手,“受之有愧。”

风有点大,晨雾还未完全消散,蓝衣男子看到谭盛礼难掩喜色,上前两步,再次拱手,激动道,“受谭老爷点拨,晚辈如醍醐灌顶,神色清明,不曾当面向你道声谢,还请见谅。”

“哪儿的话,你不嫌我指手画脚就好。”谭盛礼颔首。

蓝衣男子是从郡城来的,前几日到的绵州,有心上门拜访谭盛礼,奈何转了好几条街都不曾听到谭振兴的吆喝叫卖,问人打听,没人说见过几兄弟是读书人挑着柴卖的,为此,他们颇为遗憾,谭盛礼博览群书通晓古今,能得他指点两句,乡试会更有把握。

不成想会在这碰到。

数月未见,谭盛礼没什么变化,穿着身素雅的长衫,容颜清隽,身形挺拔,仍然彬彬有礼,温和如初,喧嚣的绵州不曾撼动他分毫,再看几位公子,衣着朴素,神采奕奕还如从前,两人打心底钦佩谭盛礼的清雅,要知道,结伴而来的好友,进城几日就被浮华迷了眼,沉迷文章诗文不可自拔,

便是他们,都差点栽了进去,无意翻出谭盛礼点评过的文章,两人惊出身冷汗,自此和那些人断了往来。

科举如登山,半途而废者比比皆是,若想登顶,要有不为外界动摇的意志。

差点,他们就走偏了。

再见谭盛礼,两人更多的庆幸,庆幸自己不曾迷失,否则此时有何脸面来见谭盛礼,两人再次拱手,问道,“不知几位公子还出城砍柴不?”谭家有女眷,上门叨扰多有不便,唯有用以前的法子,把文章递给几位公子,由他交给谭盛礼。

谭盛礼道,“不了,城门拥堵,进出城多有不便,如今他们挑水”

两人颔首,问了谭振兴他们常去卖水的街,寻思着乡试后找他们探讨学问,谭盛礼说了街名,两人再次作揖,去后边排着了,而穿好衣衫的两人站在谭盛礼面前,看他手里拿着两套衣衫,面露感激,山路难走,两人在路上耽搁许久,昨日傍晚进的城,慌慌张张的,不曾考虑周全。

多亏好心人帮忙,否则他们不知道会怎样。

见他们气色渐渐恢复,谭盛礼鼓励两句,把衣衫递给谭振业,继续回去排着,前边有人投来探究的目光,谭盛礼神色从容,并不多言。

乡试严苛,把守的衙役换成了士兵,士兵面容肃冷,身形如松,站那纹丝不动,撩起棉帘进号房时,谭盛礼多看了士兵眼,有些为谭振兴担忧,谭振兴胆儿小,进场时尚被吓得胆战心惊,看到士兵生人勿近的脸色,考试怕会发挥失常。

他的眼神炙热,士兵歪头,犀利地扫了他眼,自知冒昧,谭盛礼拱手,毫不犹豫的进了号房,号房不大,靠近棉帘的是书桌,后边有张床,谭盛礼先检查被褥,褥子有些湿,闻着有股发霉的味道。

左边号房的考生问士兵能否换床被褥,这么冷的天,夜里睡觉很容易着凉的。

把手的士兵摇头,没有说话。

谭盛礼心知这是没办法的事儿,去检查桌上的笔墨纸砚,乡试规定能带自己的笔墨纸砚,不过好多考生担心出事,尽量还是用衙门备好的,书箱里还备了蜡烛,五天四晚,共五根蜡烛,谭盛礼每根每根的点燃,确认它有没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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