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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口的谭振兴听到他提家业子嗣就满脸不痛快, 碍于他是长辈, 硬生生忍着没发作, 待换了身干爽的衣衫后, 他哪儿都不去,就在桌边听着陆举人唾沫横飞的劝谭盛礼续弦, 黑漆漆的眼神差点没把陆举人盯出个窟窿来,后知后觉回过神的陆举人注意到他眼底的情绪,心领神会道, “子孙成行满眼前,妻能管弦妾能舞, 专心读书是好事, 子孙之事也不可耽误啊,尤其是几位公子, 血气方刚, 正是开枝散叶的好时候”
在陆举人眼里,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 子嗣充盈好比那参天大树, 非蝼蚁能蛀,避开蝼蚁, 家族才能兴盛强大,纵观绵州城有威望的家族,谁家不是庶子庶女众多。也有那几代单传的人家,日日活得胆战心惊,心惊肉跳, 唯恐有人谋财害儿子性命以致于无人送终,为保安全,花钱买几个侍从跟着。
江家便是这般,江老举人共有两个嫡子三个庶子,照理说不愁没有孙子继承家业,谁知长子成亲多年没有子嗣,次子和庶子早几年生的都是闺女,江同出生后,成为江家的独孙,阖府上下无不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江同七八岁时,走哪儿都簇拥着一帮人,直到后来有弟弟堂弟出生,江同才敢独自出门了。
有先例在前,谭盛礼就该引以为戒,他若是谭盛礼,毫不犹豫的续弦,再纳两房小妾,多生几个孩子,不愁没人送终,再者等十几年后,子女长大成人,嫁女娶儿媳,联姻的人家多了,彼此相互帮衬,何愁在城里站不稳脚跟,何况谭家乃帝师之后,在读书方面颇有天赋,走科举入仕途是不可避免的,就更需要多几个亲家巩固自己在官场的位置了。
如此简单的事,他都看得明白,谭盛礼怎么就不懂,陆举人猜测他是读书读多了才不曾考虑这方面,因此,他是抱着交好的态度和谭盛礼说这番话的。
谭盛礼认真听着,不做回答,而谭振兴坐不住了,陆举人的意思是劝他也纳妾为谭家生儿子?
这话如果早点说他或许会考虑,现在半点纳妾的心思都没有了,谭振业和他说了,生闺女并不比儿子差,闺女不听话,嫁到敌人家祸害对方全家,儿子不行啊,儿子不听话,再娶个心怀不轨的媳妇回来,两口子不得闹得家宅不宁啊,再说了,就算儿子教得很好,谁知道会娶个什么样的媳妇回来,有的姑娘看着温柔体贴,凶狠起来堪比猛兽,如果汪氏眼神不好替儿子挑了个豺狼虎豹,倒霉的就是他们全家。
养女儿风险就小很多,而且女儿贴心,他好好待她们,将来遇到事她们还能不管自己死活?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但谁家女儿不是向着娘家的啊,汪氏嫁进门多年,到绵州后都有托人捎年礼回汪家,谭佩玉就更不用说了,这次他们去京城,谭佩玉给他们缝制了套衣衫,衣衫里藏了银票。
女儿好啊,女儿贴心,他美滋滋的看向旁边端坐在矮凳上的女儿,笑得那叫个如沐春风,大丫头和二丫头亦甜甜的咧着嘴微笑,两人记好不记仇的,出城那天清晨,她们想吃绿豆饼,谭振兴天不亮就出门给她们买。
看女儿冲自己笑,谭振兴心里更乐了,但听谭盛礼道,“多谢陆兄好意,只是谭某已为人祖父,无心再娶,如今只盼几个孩子出息就行。”
“不为你自己着想,总得想想几个孩子的亲事,没有母亲操持,终究有所不便。”陆举人循循善诱。
谭盛礼想了想,“不碍事的。”
陆举人又劝了几句,谭振兴觉得这老头难缠得很,都说不娶了他还揪着不放,又不是靠说媒讨饭吃的媒人,热心过头了吧。
外边雷雨交加,陆举人足足坐了半个时辰,喝了五杯茶,谭振兴都怀疑他是不是故意来蹭茶喝的。
雨到晚上仍不见停,哗哗地顺着屋檐滴落,天快黑时,驿丞大人来了,还带着几个孩子,请谭盛礼帮忙考察考察几人功课,能读书的就走科举,不能读书的趁早做其他打算,朝廷文官当道,但并非没有武将的用武之地,请个师傅教武艺,做个武将领个官职也好啊。
孩子多,其他举人也过来凑热闹,张嘴就考他们《千字文》《三字经》,谭盛礼则先问了几个问题,至于是不是读书的料,他不做评价,只和驿丞说,“读书明理,无论将来做什么,多读书会有帮助的,这会儿年纪小,该约束他们好好读书。”
心智不坚是孩子的通病,甭管他们想什么,有什么打算,都得多读书,读书能静心养性,性格养好了,日后做什么都强。
驿丞大人觉得这话有理,领着孩子离去时,恭敬的给谭盛礼拱手,其他举人看了,眼底稍有不快,碍于情面,没有表现出来,待吃过晚饭,各自回屋洗漱睡了。
谭家除了女眷有床,谭盛礼他们仍然睡柴房,客栈的柴房不要钱,能省下不少银钱,夜深人静,电闪雷鸣,狂风呼啸,谭振兴翻来覆去睡不着,他睡最左边,谭盛礼睡最右边,不知翻了多少个身,他掀开被子坐了起来。
雨哗哗下着,屋檐仿佛在流水,谭盛礼睡得迷迷糊糊,突然感觉被子被人拽了下,他睁开眼,借着窗外的闪电,隐隐看清身侧多了个人,那人如虫子,慢慢钻进了被窝。
谭盛礼:“
”
“父亲,过去些罢,我想挨着你睡。”
谭振兴钻进被子,紧紧抱住谭盛礼半边胳膊。
谭盛礼:“”
他往里边挪了点位置,谭振兴立刻又靠过来,声音委屈巴巴的,“父亲,我睡不着。”
谭盛礼望了眼漏风的窗户,有光一闪而过,他问,“为何?”
语毕,窗外轰隆隆雷声滚过,谭振兴扯了扯被子,不安地问,“父亲,你会再娶吗?”他不想有后娘,世间没几个后娘是好的,他不觉得自己有长姐的运气能遇到个和亲娘无异的后娘,他心里怕,怕得睡不着。
谭盛礼思索许久,无数次的经验告诉他,不回答谭振兴的回答最好。
谁知,谭振兴又问,“父亲,你会再娶吗?”声音已然带了哭腔。
谭盛礼:“”
“不会。”
“哦。”
谭盛礼正想撵谭振兴回自己位置去,倏然,被身旁那声犹如雷震的声音惊了跳,谭盛礼:“”
‘gonggong’绵长的鼾声此起彼伏
窗外雷声滚滚,房里鼾声阵阵,谭盛礼睡不着了,担心影响其他人,他不好频繁翻身,就维持平躺的姿势,闭眼清醒地到了天亮,天刚亮,谭振兴就醒了,缩回抱着谭盛礼胳膊的手,催谭振学和谭生隐出门砍柴,掌柜说多少柴都收,趁着离开前能挣多少是多少。
待他们轻手轻脚的走出柴房,谭盛礼揉了揉僵硬的胳膊,无奈地直叹气。
雨已经停了,谭振兴他们穿着昨日淋湿的衣衫进山,碰到许多半大的孩子拎着篮子在山里捡菌子木耳,他们在绵州饭馆吃过,菌子鲜香美味,炖汤味道堪称一绝,他恬不知耻的问人要两朵,结果人家翻了个白眼,像看傻子似的看着谭振兴。
谭振兴:“”
“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走出几步远的孩子们回眸,不说话,谭振兴笑意盎然的顺了顺发髻,“我姓谭。”他在绵州也算小有名气,挑着水走再远去卖,但凡说他姓谭,没人不知道他的。
孩子们上下端详他两眼,转身跑得更快了,谭振兴听到其中有两个孩子喊,“爹啊,爹啊,有人要抢我们的菌子啊,你快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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