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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走进来的裂缝中,有一段路完全被黑暗所包围。子恒抬头望去,发现高处有一块崖石因刚才的地震而塌落,斜靠在对面的山崖上。他小心翼翼地盯着那段黑暗的路,几个跨步就跑过了那里。但那片岩石看起来和对面的崖壁嵌合得相当牢固。那种欲望又回到他的脑海中,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强烈。
他不禁想,
放过我吧!-----它又消失了。
当子恒再次看到营地的时候,山谷里已经充满了落日留下的奇怪影子。纯熙夫人正站在她的小屋外面,抬头盯着这道裂缝看。子恒在她的注视下,不由得停下了脚步。这是一位容貌漂亮、身材苗条的黑发女子,身高还不及子恒的肩膀。身为一位鬼子母,紫霄碧气的长时间浸染,让她的脸上显不出岁月的痕迹。她的皮肤柔嫩平滑,但她的眼里却写满了沧桑,这让子恒一直无法确定她大概的年纪。她的海蓝色绸衣上满是皱褶和灰土,平时总是精心梳理的头发也显得凌乱不堪。而一块污泥此时就印在她脸上。
子恒垂下目光。纯熙夫人知道他的事,整个营地里,只有她和令公鬼知道。而他不喜欢看到她的目光。黄眼睛。也许,会有那么一天,他能鼓起勇气去问她,对自己,她都知道些什么。一位鬼师知道的事情一定比他来得多。但现在还不是时候。“他……他不是有意……这是个意外。”
“意外。”纯熙夫人的声音里听不出丝毫情绪。她摇摇头,消失在小屋里。关门的声音比平时大了些。
子恒深吸了一口气,继续朝下走向营地。明天早晨,令公鬼和这位鬼子母之间会发生另一场争吵。要不,就是今晚。
谷地的斜坡上堆叠着好几棵倾倒的大树,而挂着泥土的树根也被彻底剥离地面。土地断裂崩碎的痕迹一直延伸到小溪旁,溪流中也出现了一块原来不曾有过的大石头。对面斜坡上,有一间棚屋塌倒了。
大多数句町人都聚在那里,正努力将它重新搭建起来。巫咸也和他们一起努力着。黄巾力士一个人就能举起需要四个普通人才能举起的巨大原木。阿怒的咒骂声不时会传到子恒耳边。
紫苏一脸不高兴地站在营火旁边,用一只瓦罐烹调着什么。她的脸颊上有一小块瘀伤,空气中则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肉类烧焦味。
“我讨厌做饭。”紫苏带着纳闷的神情朝瓦罐里张望,“如果这东西难以下咽的话,那可不是我的错。有一半食物都被泼到火里去了,都是因为令公鬼的那个……他凭什么让我们像谷物包一样翻来滚去的?”她轻轻揉了揉自己的屁股,然后又立刻将手缩了回去。“等会儿我看见他,一定要好好打他一顿,让他一辈子也忘不掉。”她朝子恒挥舞着手里的木勺,彷佛她现在就想揍子恒一顿。
“有人受伤吗?”子恒假装问道。
“如果瘀伤也算的话,那么大家都受伤了。”紫苏生气地说:“还好啦,他们一开始都心慌得不得了。后来纯熙夫人向令公鬼藏身的那个山谷裂缝跑去,他们才知道这是令公鬼干的好事。如果那个应化天尊想把整座山扔到大家的脑壳上的话,估计他们也不敢违逆他。不过,即使他要这些人剥掉自己的皮,在自己的皮上跳舞,他们也会欣然接受吧!”说完,她哼了一声,将勺子用力地在瓦罐上敲了一下。
子恒回头看了纯熙夫人的小屋一眼。如果莫止受了伤,或者如果她死了,鬼子母不会这么轻松地走回屋里的。那种等待的感觉仍然存在,无论将要发生的是什么事,它还没发生。“紫苏,也许你最好离开。明天早晨就走。我还有一些散碎银两可以给你。纯熙夫人一定也会给你足够的钱,让你能加入一支白水江城的商队中。你可以平安地回到长葛,再也不必理会这些屁事了。”
紫苏定定地望着子恒,直到子恒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最后,她说道:“你真好,子恒,但我不能这么做。”
“我以为你想走。你总是说,你留在这里是迫不得已的。”
“我认识一名蟠螭邑的老女人。”紫苏缓缓地说:“当她年轻的时候,她娘亲为她安排了一个婚姻,而婚姻中的男方她从没见过。蟠螭邑人有时就是会这么做。她说,在和那个人共同度过的第一个五年里,他们总是在吵架,但是到了第二个五年,当她不在他身边的时候,他会因为没人跟他吵架而感到很不舒服。她说,直到后来,当他去世之后,她才发现他已经成为她一生的挚爱。”
“我听不懂,你说的这件事和现在的情况有什么关系。”
紫苏的眼神告诉子恒,她知道他并没有想去理解她的意思。她的声音也渐渐失去了耐性。“我的意思是,宿命为你所做出的选择,并不一定是不好的。即使你相信自己就是再过百年,也不会做出这种选择。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我对你现在说的这些就更不明白了。”子恒看着紫苏,“如果你不想,你就不必强迫自己留在这里。”
紫苏将勺子挂在戳进地面的一根筷子上,然后垫起脚尖,拉了拉子恒的手。这个动作吓了子恒一跳。“你真是个好人,子恒。虽然你什么都不懂。”
子恒心神不定地朝她眨了眨眼。他真希望自己能知道令公鬼
或者马鸣在这种情况下的想法。他从来都无法和女孩子坦然相处,而令公鬼似乎更善于读懂女孩的心思。还有马鸣,在家乡思尧村,大多数女孩在谈到马鸣时都会嗤之以鼻,说他永远都长不大。但马鸣对付女孩子确实有他自己的一套办法。
“你呢,子恒?你难道不想回家?”
“一直都想啊,”子恒真诚地说道。“但我……我不认为我能回家。至少现在还不行。”他转头望向令公鬼所在的山谷。我们被紧紧绑在了一起,不是吗,令公鬼?
“也许永远都回不去了。”他以为自己说得很小声,紫苏应该不会听见。但女子望向他的眼神中充满了同情,还有赞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