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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仪景公主回答的语气比湘儿记忆中的更多了一份威严,但嗓音中却蕴含着一种情绪————大概可称为满意?
瑶姬板起脸,转身走到船头,坐在一捆缆绳上,盯着前方的河道。仪景公主望着她的背,皱起眉,然后走过去坐到她身边。她们在那里轻声交谈了一段时间。
湘儿当然不会过去,即使她们求她!不管谈话内容是什么,这次交谈似乎让仪景公主有点不高兴,仿佛是交谈的结果完全出乎她的预料。但在那之后,她们两个人之间几乎一句话都不说了。
在那一天稍晚时,瑶姬恢复了自己的原名,但契机却是因为她最后一次发的脾气。燕痴已经被她们甩到了身后,她和仪景公主都用刺叶泡的水洗去了头发上的黑色染料。
暴鸢看见了她们黄褐色的鬈发和发黄的编结细密的辫子,还有瑶姬的长弓和箭囊之后,刻薄地嘀咕了一句:“瑶姬从他娘的故事里面跑出来了。”而暴鸢倒霉的是,瑶姬听到了他的话。
瑶姬用严厉的声音对暴鸢说,这就是她的名字,如果暴鸢不喜欢这个名字,她可以把暴鸢的耳朵用箭钉在他选择的任何一根桅杆上,而且在射箭的时候,她可以把眼睛蒙起来。
暴鸢红着脸大步走开了,还一边对船员们叫喊着,要把紧得不能再紧的缆绳再拉紧一些。
湘儿此刻并不在乎瑶姬是不是真的会将她的威胁变成事实,在用刺叶洗过头发之后,头发上还留有一点轻微的红色痕迹,但这足以让她喜极而泣了。
反正她还有足够的刺叶再洗一次头发,除非全船的人都牙龈酸痛或牙痛。她也还有足够的红茴香,可以帮助她安抚肠胃的痉挛。当她安稳地晒干头发,重新将它们结成一根端庄的辫子时,不由得满意地叹了口气。
当然,在仪景公主导引真气出的强风吹拂下,暴鸢日以继夜地赶路。两岸不时会掠过茅草屋顶的村庄和农田,白天可以看见
在田间劳作的人们,晚上则有星星点点的灯火。
看样子,上游地带并没有受到暴动波及。这艘名不符实的船只沿着河道一路平稳地摇晃了下去。
暴鸢一方面似乎在为这阵好风而感到高兴,另一方面却又因为要在白天行船而显得忧心忡忡。不止一次,他热切地凝望着一条隐蔽的河湾,一条被林木包围的溪流,或者是河道旁的一个水池,看样子,他很想让灌灌号驶进那些地方,先隐藏起来。
有时湘儿会故意在暴鸢能听到的地方谈论,早些让平陆的难民离开他的船会让他感到多么高兴,同时还夹杂着评论几句这个女人现在的气色有多么好,那个孩子显得多么有活力,这就足够让暴鸢打消停船的念头了。
如果让北宁人、谢铁嘴和李药师去威胁他,大约会更容易一些,但这些家伙在这样做过之后已经开始自鸣得意了。而湘儿肯定不会和一个既不正眼看她、也不和她说话的人进行争论。
在第三个早晨灰色的黎明中,船员们重新将船桨探入水中,将灌灌号驶进丰润东的一个港口。丰润东是一个比平陆还要大的城镇,位于乐央川南方,湍急的下雉河汇入相对缓慢的大阳河时形成的一个尖角上,在高峻的灰色城墙中甚至还嵌着三座碉塔。
一座有着红色瓦顶的亮白色建筑物显然应该是一座宫殿,虽然它比都市中的宫殿要小许多。当灌灌号被固定在一座码头尾端的木桩上时,它的一半船身都陷在了烂泥里,湘儿惊讶地大声说,为什么暴鸢要跑去平陆,而不是在这里卸货。
仪景公主用下巴朝码头上一个粗壮的男人点了点,那个人的胸前用链子挂着一枚徽章。码头上还有几个像他那样的人,全都穿着蓝色的长衫,挂着同样的链子,他们专注地看着另外两艘在其它码头上卸货的宽身船。
“我敢说他们是凌霜大君女王的税吏。”暴鸢用手指敲打着船栏,竭力不去看那些正在仔细检查其它船只的官员。“大约暴鸢在平陆的人
脉关系不错,但我不认为他想和这些人打交道。”
来自平陆的难民们不情愿地沿着步桥逐个走上码头,那些税吏们全都对此视而不见,从船上下来的乘客不用缴关税。
对于平陆人,这只是一个不确定的开始,他们将要踏上一段新的人生之路,惟一的依靠只有身边的旅伴,以及湘儿和仪景公主给他们的资助。
在簇拥着走过码头时,所有的男人和部分女人已经变得垂头丧气了,有些人甚至哭了起来。仪景公主的脸上满是苦恼的表情,她总是想照顾所有的人,湘儿希望仪景公主不会发现她又把一些银子塞进了几名妇人的手里。
并非所有人都下了船,卜叨沐、柳若邻和兰岚留了下来。兰岚紧紧地抓着她的孩子,那两个小孩紧闭着嘴巴,焦急地看着其它孩子消失在进城的方向,从平陆到这里,湘儿从没听见他们说过一句话。
“我觉得和你一起走。”柳若邻一边不自觉地扭搓着双手,一边对湘儿说,“在你身边,我会感到安全。”兰岚用力地点着头。卜叨沐什么也没说,但她走到了另外两名女子身边,直视着湘儿,无声地表达着自己要留下来的决心。
谢铁嘴微微地摇了摇头,李药师则苦着一张脸,但湘儿看着的
是仪景公主和瑶姬。仪景公主毫不犹豫地点点头,瑶姬在仪景公主之后也立刻点了头。湘儿拢起裙子,大步走到正站在船尾的暴鸢面前。
“我觉得应该让我的船离开了,”他望着船和港口之间的某个地方说道,“不能太晚了,这是我经历的最糟糕的一次航行。”
湘儿咧开嘴笑了一下。第一次,暴鸢先将目光转向了她,几乎转向了她。
暴鸢并没有太多的选择,他不能引起丰润东官员的注意,即使他不喜欢湘儿支付的船费他也只能把船驶向下游。所以灌灌号离开了港口,掉头朝狐仙城的方向驶去。湘儿等到丰润东消失在视线外后,才对船长提起中间停泊站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