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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家园林就建在京都朝南,马车颠簸一日,终在太阳落山之前到了地方,元欢被扶着下车时,脸上蒙着一层轻纱,只露出一双蕴着浅雾的眸子,左右一看,不少未出阁的世家贵女都如她这般,她混在人群中,丝毫不打眼。
身侧响起马蹄声,元欢转身,正对上唐延似笑非笑的神情,男人从马背上翻身下来,先是笑着同虞葶见了个礼,他母亲是昔日京城第一美人,这样的基因完整地遗传到了他的身上,因此做什么说什么,都格外赏心悦目。
“唐四公子。”唐延一出现就吸引了不少贵女夫人的注意力,虞葶注意到已有几位,将隐晦的目光投到元欢的身上,她不动声色挪动几步,将元欢挡在身后,不明白唐延这是何意。
她跟这位可不熟,话都没说过几句。
“故人相逢,甚是喜悦。”唐延见前面高忻沉着脸往这边看,一副警告加威胁的模样,不由耸了耸肩膀,一双狭长凤眸落在元欢的身上,似笑非笑地道。
虞葶皱眉,不明其意,然而还未等她发问,唐延就散懒笑着与她们擦肩而过,被他留在原地的坐骑不安地扬了扬蹄子,被身后跟来的仆从牵走了。
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那人身上压得人喘不过气的沉香,元欢低垂着眸,想起一些不好的回忆,眉头几乎要打上一个大大的结。
她很清楚,那句没头没尾的久别重逢,是对她说的。
翊清园占地极大,北面直接连着天庆山,甫一进园,就是满目苍翠,山风过境,高家与虞家地位不低,分到的地方清净,玉白的七曲拱桥后,潺潺的流水声和着书上不知名的鸟叫,两处小院的轮廓便显现出来。
过了不久,高忻来寻她们,虞葶与高薇幼年相识,如今又与元欢交好,自然不会端着郡主的架子,也随着她们一同唤声哥哥。
高忻对这几个姑娘是真心疼爱,他步子走得急,话也说得快,“住的地方可还满意?”
“哥哥晚上有事要忙,也不便过来看你们,园里人多眼杂,你们处处防着些。坐了一日的马车,今夜好好歇息,养足精神,明晚戌时于丹阳宫举行晚宴,届时,哥哥会派人来接你们。”说罢,高忻有些复杂地瞥了元欢一眼。
今日他侍君侧,自然看到了那位盛宠之下的沅嫔娘娘。
眼儿媚,吴侬娇语,温柔小意,是所有男人看到了都会动心的类型。
饶是他也不得不说一句,这样的女子,会撒娇,会服软,会以退为进,皇上会上心,实在不是件奇怪的事。
元欢触到他颇有深意的眼神,微楞,后又很快反应过来,垂眸安安静静盯着自己脚尖旁的落叶,手里帕子不由紧了紧。
山中有圆月,银白的月光倾泻在每一寸树梢枝头,将小院每一处都照得如白昼,夜深无眠,元欢正对小窗坐着,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沙沙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来人半点也不顾忌,颀长的身子斜倚在小窗对面的树上,白日里用玉冠束起的墨发此刻如流水般蜿蜒,月光下,唐延狭长的凤目上挑,姿态懒散得不像话。
元欢头疼得厉害。
她啪的将窗子合上,下一刻,眼前一花,她甚至还未看清他的动作,唐延便啧的一声,气定神闲进了屋。
元欢眼皮子狠狠一跳,她咬咬牙,问:“唐四,你到底想做什么?”
这人莫不是脑子真有些毛病。
唐延看了她两眼,蓦地笑了起来,长指挑起她的下颚,声音里带着些未睡醒的哑:“还是这么漂亮。”
元欢飞快退后两步,懒得同他费半句口舌,只冷硬地威胁:“你若再不走,我便叫人了。”
唐延无谓地耸耸肩,高大挺拔的身子陷入清凉的躺椅中,一副未睡醒的模样,“叫吧,我也想瞧瞧高忻是什么反应。”
他一副油盐不进,软硬不吃的模样,歪在她的躺椅上半晌没声没息,两人无声对峙,就在元欢以为他是不是真睡着了的时候,唐延缓缓睁眼,声音清醒不少:“依我对高家那对父子的了解,你的亲事,还没有提上议程吧?”
“干你何事?”
唐延修长的手指敲打在躺椅的扶手上,他像是没有听到这话一样,轻笑一声:“就知道没有。”
话音落下,他缓缓起身,走到元欢的跟前,月光下,两人的影子交缠在一起,他偏头一看,微勾唇角:“我做你丈夫,不反感吧?”
元欢:“……”
她是真的不明白,为何这个人,总是能将每句话每个字都说得理所应当不容置喙。
“唐延。”元欢有些无力:“你别拿我玩笑了,京都心悦你的姑娘不少,找个好的娶了,也是美事一桩,别让唐尚书和夫人操心了。”
“可,她们没你生得好看啊。”唐延饶有兴味地堵了她一句,神色言语突然收敛了一些,“你知道我这个人很挑的。”
“做唐家的少夫人,府里一切你说了算,嫁过来之后,没人敢对你指手画脚非议半句,全京城都知道,我这个人最护短,脾气还不好。”唐延顿了顿,冲她笑了笑:“你觉得如何?”
元欢面无表情别过眼,嘴唇翕动:“说完了吗,可以回去了吗?”
见到她这张脸,估计年事已高的
唐尚书和那温柔似水的夫人会当场中风,这唐四倒真的什么话都敢说。
唐延从喉咙里发出几声低笑,声音温和得像情人间的呢喃呓语,“我就喜欢你这别扭的性子,说话声里掺着蜜糖似的。”
“但估计除了我,旁人也消受不来。”
元欢一口银牙险些咬碎,若不是力量悬殊太大,她此刻非拎着他像扔沙球一样扔出去不可。
唐延懒洋洋打了个哈欠,看了眼天色,道:“困了,我先回了。”
他上下打量了元欢两眼,突然又来了一句:“明天晚上穿得漂亮些,给我长长脸。”
几年不见,这人的疯病是越发厉害了。
元欢不想和他计较,做了个手势让他赶紧出去。
因为这个插曲,晚上到底还是没睡好。
她像是一个近乡情怯的人,到了他的身边,既怕看到他与别人举案齐眉,琴瑟和鸣的一幕,又不得不一次次将那最坏的结果刻在脑海里提醒自己。
她其实从未想过,他对自己的好,有朝一日会尽数给到别人身上。
她俨然成了一个被宠坏的孩子,她不明白,那人仿佛无止境的等待与纵容,总有失望与耗尽的时候。
有几丝夜风吹过,垂下的床幔小弧度地摇动,元欢无声眨眼,某一刻,极力抑制的情绪恍若开了一个小口子,她将头埋进被子里,发出极低的一声哽咽。
她以为她最想得到的,恰恰是她此时此刻最接受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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