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8 章【1 / 1】

他以这般冷静的语调阐述,令容铮的脸色更差。p> “既然皇兄这般看破，怎么不见东宫里多添几名侍妾？”容铮捏紧杯盏，毫不避讳地道：“容铮府上倒是有几名貌美的侍女。倒不如今日就送给皇兄。也免得皇兄膝下无嗣。”p> 江萤端着茶盏的手指轻蜷。p> 她略微偏首,看向身侧的容隐。p> 容隐的神情始终平静。p> 淡漠的语声落在戏曲婉转的唱腔间,如冰雪覆过花枝：“孤既在红尘,便从未超脱看破。”p> “然月盈则亏,水满则溢。无论是风月情事,抑或膝下子嗣，皆是过犹不及。”p> 容铮语调不善：“皇兄皇嫂如今新婚燕尔,自然这般说话。”p> “但若是等到他日,皇兄另有新欢时，也不知记起今日之言要如何作想。”p> 容隐神情淡淡，语声里并无不悦。p> “若是他日孤如此行事,你可前来面斥。”p> 他说罢将手中的茶盏搁落：“既能与孤辩论，想是病情见好。”p> “若不想听戏,也可回去值守宫门。”p> 容铮脸色青白交错，终是气怒起身：“我们走。”p> 他拉过姜妙衣：“容铮现在便回去值守宫门！”p> 容隐目光淡落在戏台上。p> 既未出言阻拦,也并未挽留。p> 容铮则带着姜妙衣疾步离开这座雅间。p> 随着木廊上的脚步声渐远，这座雅间也重新回到此前的宁静。p> 江萤望着他们离开的方向,略微有些担忧：“六殿下就这般回去。会不会令旁人议论……”p> 她欲言又止,容隐便轻声替她将话补全：“议论孤不睦手足。”p> 江萤轻轻唔了声,也不知该不该承认。p> 容隐眼帘淡垂：“兄友弟恭。为弟者不恭,兄长自然也难友善。”p> 他道：“孤与容铮自幼不睦，般般不必太过在意。”p> 江萤羽睫轻扇。p> 她出嫁前对皇室的了解并不多。p> 礼仪嬷嬷自然也不会与她提起两位殿下间的私事。p> 她此前以为,两人是各自元服后因性情不合而不睦。p> 未曾想这对同母的兄弟竟是自幼关系便不好。p> 她道：“是殿下年幼的时候，发生过什么事吗？”p> 容隐目光微深。p> 他与容铮之间，其实并未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p> 甚至都不住在同一座殿阁。p> 他自八岁起便跟随太后在寿康宫居住,而容铮则是自幼在凤仪殿长大。p> 两人素日里碰面的时候不多，大多时候皆在宫中的南书房。p> 同在南书房进学，自然难免会有比较。p> 容铮好胜偏激，言行不恭不是二两次之事。p> 容澈则是向来厌恶容铮。p> 偶尔几次见面时从未有过好脸色。p> 容隐思及p> 此，温声答道：“许是生来不合。也并无什么特殊之事。”p> 江萤略想了想：“臣妾没有至亲兄妹。此前总以为是不同母的兄弟姐妹方会生来不睦。”p> 她道：“原是臣妾想得偏了。”p> 容隐微垂眼帘，思绪淡淡。p> 不止是同母的兄弟。p> 即便是他与容澈之间，也会时常不睦。p> 在迎娶般般后尤甚。p> 但他最终未将这句话宣之于口。p> 仅是将手中新换的茶盏递给她，与她共听台上这折牡丹亭。p> p> 等轩车再度返回东宫时，天穹间已是红云初起。p> 两人方步下车辇，便见段宏疾步而来：“殿下，有幕僚求见。”p> 容隐微微敛眉，对江萤道：“般般先回寝殿歇息。若是晚膳的时候孤还未回来，便先行用膳，不必等孤。”p> 江萤轻轻点头。p> 遂带着连翘与茯苓先回寝殿。p> 此刻还未到晚膳的时辰。p> 小厨房里便先行送来些精致的糕点，给整日未归的江萤垫垫肚子。p> 江萤看着这些糕点，便不免又想起容澈与容隐的话来。p> 容澈说她做的糕点难以下咽。p> 容隐回答她糕点好吃与否，各人所见不同。p> 前者直白，后者委婉。p> 但显然都不是什么赞誉的话。p> 她想到此，便忍不住又去问连翘与茯苓：“我做的糕点真有那般难吃吗？”p> 连翘与茯苓互相对视。p> 素来伶俐的两人，回答的时候却都有些支支吾吾：“太子妃您做的糕点……”p> 江萤担忧轻声：“真有那般难吃？”p> 连翘急忙道：“奴婢觉得好不好吃不要紧。太子殿下觉得好吃便好。”p> 茯苓也跟着连连点头：“奴婢是粗笨舌头，尝不出好来。”p> 江萤的目光在她们两人的面上来回。p> 渐渐也有些心生犹豫。p> 她站起身来：“那我现在再去做一次。”p> 她道：“我每样都尝尝，看看究竟难吃到什么地步。”

她说罢便往寝殿的小厨房里去。p> 此刻正是小厨房里准备晚膳的时辰。p> 厨娘与帮厨的丫鬟们正在忙碌，江萤便也没有打扰她们，而是寻了方空置的灶台，依照着记忆里的步骤独自做起糕点。p> 贵女们注重的是琴棋书画，言谈举止。p> 会专程去学习厨艺的并不多。p> 江萤也仅仅学过几样。p> 反反复复做下来，如今倒也轻车熟路，不用旁人帮着搭手。p> 大抵半个时辰后。p> 新做好的糕点便依次摆在盘中。p> 清水糕、杏花酥、松子穰、梅花香饼、白玉霜方糕。p> 正是她曾经做给容隐的五样点心。p> 在连翘与茯苓忐忑的视线里，江萤执起银箸，挟起离她最近的一p> 块清水糕。p> 还未来得及品尝，厨房的槅扇便被人推开。p> 此起彼伏的行礼声中，江萤看见太子疾步向她走来。p> 看神情，像是容澈。p> “殿下。”江萤连忙放下银箸向他行礼。p> 容澈径直越过旁人走到她的面前。p> 他眼底晦色正浓，显然是此刻心绪不佳。p> 如今见面也未说半字，便反手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拽着往厨房外走。p> 江萤踉跄着跟他跑出两步，急忙出声提醒：”殿下，臣妾的点心……”p> “你怎么那么多事？”容澈横她一眼，转头命令连翘与茯苓：“给她带上！”p> 话音落，容澈也不给她多话的机会。p> 就这般拽着她快步走过游廊，回到停在照壁前的轩车上。p> 江萤还未坐稳，装着点心的食盒便被送来。p> 紧接着银鞭落下，方停留在东宫门前不久的轩车再度启程。p> 马蹄疾落的声音里。p> 江萤回过神来，愕然看向容澈：“殿下不是在书房议事？”p> “鸡毛蒜皮的事，留到明天给容隐去议！”他语调不善，眼底满是晦色：“孤带你去听戏！”p> “可是臣妾白日里……”她话未说完，便见容澈眼底的神情陡然凌厉。p> 江萤指尖蜷起，霎时间便意识到他是为何不悦。p> 在他盛怒前急忙转过话音：“可如今都黄昏了，长安城里的戏班应当都歇下了。”p> 容澈冷声：“孤令段宏查过，此刻还有戏班开着。”p> 他说着陡然抬手攥起她的下颌，那双晦暗的凤眼里危险的意味更浓：“江萤。你是不想与孤前去？”p> 江萤心弦微紧：“臣妾没有。”p> 她匆促解释：“只是一折戏动辄一两个时辰，若是此刻才开场，怕是要唱到夜深人静。”p> 容澈语调冰冷：“孤有的是时辰！”p> 江萤见他执意，也唯有暂时止住语声，乖觉地端坐在车内。p> 毕竟在她的印象里。p> 黄昏后并无戏班开戏。p> 若是容澈始终找寻不到，自然不用她劝也会返回东宫。p> 但令江萤惊讶的是。p> 半个时辰后，段宏驾驶轩车当真在一家戏班门前停落。p> 只是这戏班看着有些古怪。p> 既没有悬挂牌匾，也没有象征梨园的黄旗。p> 地段也极为偏僻，甚至在离此不远处还有几座灯火通明的花楼。p> 身着艳丽裙裳的女郎们倚在门前，正娇笑着迎请过往的男子。p> 江萤略微面热，匆忙从自家侍女手里接过幕离戴上。p> 她也未曾想到。p> 这家黄昏开张的戏班竟设在花街柳巷附近。p> 但她旋即又想，大抵也是因此，方能在夜中唱戏。p> 毕竟若说是夜中叨扰，也不知究竟是谁会叨扰到谁。p> “殿下就带臣妾来此听p> 戏吗？”江萤赧声询问容澈。p> 容澈薄唇微抿。p> 他显然也未想到这家戏班开在这等地方。p> 但既然都来到门前()，他遂也拉过江萤快步入内：不都是听戏()_[(()，选在哪里有什么区别？”p> 说话间，容澈便带着江萤走到二楼的雅间。p> 两人方入座不久，便有女使递来茶水点心，送来今日的戏码：“两位贵客看看，可有想点的戏码？”p> 她笑着道：“价高者得。若是价钱能够出得再高些……”p> 她的媚眼弯起，眼风直往容澈与江萤身上打转，像是在揣测着两人之间的关系：“两位贵人还可点喜欢的戏子过来……无论男女都可。”p> 江萤听得秀眉轻蹙。p> 她总觉得这话里有些不对。p> 但一时间又难以言喻。p> 容澈则看向她：“你可有喜欢的戏子？”p> 江萤略想了想。p> 她还在闺中的时候听过许多戏。p> 尤其喜欢吉祥戏班里的当红花旦九儿。p> 而眼前的戏班她从未来过，自然也称不上喜欢有什么喜欢的戏子。

于是她摇头道：“臣妾没有喜欢的。”p> 女使抿唇笑了笑，见容澈也没有要点人的意思，便将戏码递过来，让他们点喜欢的戏。p> 江萤接过戏码。p> 低头却发现里头的戏曲竟都是陌生的。p> 什么剪灯新话，什么醋葫芦，什么隔帘花影。p> 她竟是一折也未曾听过。p> 江萤看得满眼茫然，只好将戏码再退还给女使。p> 她道：“我们便不点了。”p> “其余客人点了什么，我们就跟着听什么便好。”p> 女使闻言似乎有些失望。p> 但因他们已经出过雅间的银子，遂还是轻应了声，拿着戏码扭身便回到楼下去。p> 槅扇掩上，雅间里重新变得安静。p> 江萤摘下幕离放在桌上，略想了想，便从食盒里拿出点心，放到容澈的面前。p> 她道：“殿下此刻还未用膳吧？”p> 容澈凝眉看着场中，似在思量着什么。p> 听到江萤的话，也仅是信口应了声，便接过她递来的银箸。p> 方咬下一口，他的动作陡然顿住。p> 连额角都似有青筋跳了两跳。p> 江萤忐忑地看着他，试探着询问道：“殿下觉得好吃……吗？”p> 容澈拧眉回首看向她。p> 顷刻后他将糕点咽下，强压着不悦问她：“你做的糕点？”p> 江萤轻轻点头。p> 容澈眉骨压低，拿着手里没吃完的糕点再度追问：“你自己尝过吗？”p> “臣妾做的糕点，臣妾自然尝过。”江萤轻瞬了瞬目，见他满眼质疑，便索性当着他的面，执箸将每种糕点各尝了半块，继而很是认真地道：“臣妾并不觉得难吃。”p> 容澈的指节收紧。p> 银箸p> ()上的糕点顿时碎成两瓣。p> 他拧眉道：“你和谁学的手艺？”p> 江萤看向他，如实回答道：“臣妾的母亲。”p> 容澈眼里是显而易见的不悦：“你这学的什么手艺，画虎反类犬？若是孤幼时也如你这般学艺，早已被太师逐出南书房。”p> 江萤轻眨了眨眼：“可是臣妾的母亲就是这样的手艺。”p> 她道：“连臣妾的父亲都曾经说过。臣妾的手艺与母亲的一般无二。”p> 容澈逼视她良久，见她不像是在说谎。p> 终是将银箸连同糕点一起搁下。p> 他道：“你家中除了你，可还有人吃你的母亲做的糕点？”p> 江萤回忆顷刻，语声很轻地道：“起初的时候父亲也是跟着吃的。后来许是吃腻了，慢慢地也就不用了。”p> “再后来，母亲病了，便也不再做糕点了。”p> 容澈皱了皱眉。p> 他看向场中，见幕布已经拉开，便对江萤道：“开场了，听你的戏吧。”p> 江萤轻应了声，将他面前的糕点端过来：“既然殿下不吃，那臣妾便自己吃了。”p> 容澈冷冷道：“你怎么不想着留给容隐了？”p> 江萤思量这道：“糕点是放不住的。若是等到白日里，应当都干了裂了。”p> “要是太子殿下想吃，臣妾明日可以起来做新的……”p> 她的话音方落，便见容澈锐利的视线落来。p> 她还未来得及反应，眼前的碟子便重新被他夺了回去：“他不吃！”p> 江萤羽睫轻扇了扇：“那殿下吃吗？”p> 容澈的眉梢皱得更紧：“戏开场了，你究竟看不看？”p> 他语声冷厉：“不看就回去！”p> 江萤连忙收声。p> 他低头看向一楼的戏台。p> 看见戏幕已然拉开。p> 妆容娇俏的花旦与两名俊俏小生粉墨登场。p> 江萤的目光也倾注过去。p> 这家戏班虽说开在花楼附近，既没有牌匾，戏码也极为古怪。p> 但这位花旦的唱腔却是出乎意料的好。p> 婉转如莺，妩媚如丝。p> 即便江萤身为女子，也不免渐渐听得入神。p> 但还未欣赏多久，她便觉得眼前的戏似乎有些不对。p> 好像渐渐变得香艳……p> 比牡丹亭里最香艳处还要香艳许多。p> 她满脸震惊地看着那名花旦唱着唱着，倏然便伸腿勾住面前小生的腰，就这般借着力道如蛇般盘绕在他的身上。p> 色彩艳丽的戏服也随之褪下半截。p> 赤露出花旦雪白的香肩，与肩胛上指宽的朱红系带。p> 底下的欢腾如山响起。p> 伴随着数不清的淫词浪语。p> 江萤错愕地睁大双眼。p> 回过神来后，她满面涨红，急忙转首看向容澈：“臣妾便觉得，这戏班好像有哪里不对。”p> 她想起白日里容铮的话，羞急之下脱口而出：“殿下竟带臣妾来听艳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