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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年下里,雍亲王开口,叫还养着伤乌云达赉世子往雍亲王府过年去,外院单独收拾出一个小院子,不叫世子孤家寡人过了年。
——王爷和王妃倒是惦念,只是如今已是大雪封路,动身不得。
乌图王爷几封急信上了雍亲王案台,明里暗里许出多少好处,就求着雍亲王能多照看照看世子。
倒不是怕雍亲王府会苛待未来姑爷,只是为人父母,总有操不尽心,生怕孩子不在身边有什么闪失。
这夫妻两个膝下唯此一子,若是真出了什么闪失,便是天降惊雷了。
因王妃身子弱,如今还没敢如实告知伤势呢,只说磕碰出轻伤来,修养两日便好了。
一说宋知欢回了府里,见韵姐儿已是妇人打扮,倒仍然是面上带着笑样子,怀里抱着被命名为永瑶小阿哥,看着消瘦了些,想来是照顾小孩子劳累。虽如此,精神头却极好。
也算求仁得仁。
那小孩子被养得白白胖胖,杏眼儿圆脸,看着很讨人喜欢。
宋知欢抱了两下,虽觉陌生些,也不哭不闹,自己歪在宋知欢怀里玩着袖口刺绣,等再被韵姐儿抱回去时,便眉开眼笑了。
这孩子打出生起就在韵姐儿身边,也是极亲近。
华姝倒是精神奕奕,一个年里有侄女处处仔细妥帖照顾着,半分没操心,只肖坐在炕上逗着小孙儿,一切自有韵姐儿打点妥当。
回头便与宋知欢叹道:“我算是享了一回儿媳妇福了。”
宋知欢正想着方才葳蕤苑见到景象愣神儿,听了便笑,道:“你这福都享了多少年了,今日才拿出来说。”
“韵姐儿福是享了多年了,儿媳妇可是头一次。”华姝道:“前头那个,年时她床上躺着,也没什么。可就端午时候,她还好好吧?也没念一念我这婆母。”
“人死如灯灭,好好提什么。”宋知欢唏嘘道:“无论在世时多少不是,你这大孙子可是她用命换来。”
华姝听了一愣,然后也叹了一声,道:“我也想感念她些,只是难。倒是韵姐儿,把她画像挂在永瑶屋子里,也不让永瑶管她自己叫额娘。”
“额娘和娘又有什么区别呢?”宋知欢道:“不过是个称呼罢了,咱们从小也不是叫着额娘大。”
华姝叹道:“到底永瑶是满人,不一样。”
“翼遥还叫我阿娘呢!”宋知欢这可就不服了,“满人汉人又有什么?永瑶念着韵姐儿好就比什么都强。到底是生母用命换来,你说断了就断了?”
华姝怔了半晌,然后苦笑着开口,“也是,是我愚了。也不怪我偏心,人心都是肉长,天长日久,哪分不出个远近亲疏来?”
宋知欢听着,知道她说一是永瑶,二也是她自己。
一时静默无言,华姝又笑了,抬手扶扶发髻间一支钗,笑道:“我这钗子好看吧?弘时特意孝敬,虽说没个累丝嵌珠华丽,但南边也就时兴这样錾花,清清淡淡,倒像我少年时戴。”
“我也见到了。”宋知欢亦笑道:“难为弘时南下一回,还记挂着咱们这些老女人。”
“这会子你承认自己老了?”华姝听着好笑,随口打趣道。
一时又说起这些日子府里办暖炉会,华姝往后头靠背上倚了倚,神情闲适,“我就不爱去凑那个热闹,人家都是正头娘子来,也未必看得上我这身份。身份相当,一个个攀比衣裳首饰多华美珍贵,孩子多出息,羡慕这个嫉妒那个,我也不乐意搭理。早些年还耐得下性子招待招待,如今却彻底开始躲懒了。前儿福晋还说,我是愈发像你了。”
宋知欢听了直笑,端着茶碗慢慢呷着热茶,一随口道:“那可不是好事?像我这样才省心省力呢。往年看你们招待宾客我都头疼。说来我在闺中时朋友也不少,这些年倒是愈发疏远了。”
这话不知触及华姝哪一桩伤心事来,她一时愣神儿沉默着,宋知欢便自顾自往后靠了靠,随意打量着屋子里摆设,也没说话。
好半晌过去,华姝方才转转头命侍女道:“给我添个脚炉吧,觉着下身寒浸浸。”
那小丫头忙答应了一声,不多时将一个黄铜脚炉添在华姝足下,芍药也将一条剪绒毯子给华姝掖上,道:“正该直起小吊子煮些姜米茶喝呢。”
宋知欢这边也有人捧了脚炉来,她倒是不觉得冷,摇摇头拒了,只将软毡盖上,闻此言便道:“那个味道冲,不如煮些桂花茶喝,香很。”
芍药嘴角忍不住向上扬,华姝也笑了,索性吩咐她:“就按你宋主子说得做吧。”
一时又有府里人送了新打赏人锞子来,华姝见了笑道:“可知是年前打不够赏人了,紧赶慢赶出来呢。”
宋知欢瞄了两眼,见倒也精细,便道:“也没差什么,不丢脸便罢了。”
华姝将匣子盖轻轻一叩,闻言轻笑一声,道:“往年宾客也没今年这样多。暖炉会连办了三四场,往年哪有这个样子?”
“咱们王爷前年得了脸,去年因太后丧事,年也没过热闹。本来去年咱们爷若是不得脸了,也没这个热闹法,但如今满朝谁不知道咱们王爷简在帝心?热闹也是应当。”宋知欢也
不过与她随口说话,闲着就道。
华姝听了道:“都说简在帝心,我瞧着也未尽然。当年大王爷和二阿哥,哪个不比咱们王爷还简在帝心?只是烈火烹油,看着热闹,实则吓人罢了。”
说说着,忽然又苦笑一下,道:“日前有个我闺中旧友递了帖子上来,我想着许多年未见,也有些惊喜。她倒备了份厚礼,除了些零碎平常珠花、短簪、耳坠子一类小玩意,还有大红蟒缎、妆缎十来匹;雪貂、白狐皮子,颜色极好十来匹;南海珍珠,莲子大满满当当一匣子,还有些成色极好宝石翡翠。那样厚礼,我看着都心惊!她进了屋子,先把我这院子上上下下夸了一便,然后怀念旧时,说我是一群闺中姊妹里嫁做最好,又夸我怎样怎样,说到最后才求我让我给王爷递个话,原是为了投咱们王爷门路。”
宋知欢一时心觉好笑,又不免感叹:“如此一比,我那些朋友们可真是好不得了了。这些年无论咱们府里如何,节礼都是一样丰厚,带着话也不过一句‘愿安康’。偶尔来信说些趣事,虽总不得见,我也知道她们心里念着我。”
“这才是真心朋友。”华姝长长叹了口气,道:“那礼我哪里敢收?不过留了些南地小玩意,算是一份情分罢了。”
二人这边唏嘘两句,芍药已支起小茶吊子文火慢煮着桂花香茶,就立在临炕小几子上,香气慢慢流出,满屋子甜香气。
嗅到桂花滋味,华姝方反应过来,对芍药道:“我早上说桂花蜜枣银耳羹好,要你宋主子来时给她上一碗,我不记得,你也忘了不成?”
芍药先是一愣,然后恍然,忙忙吩咐婢子去备,又哭笑不得地道:“到底年岁上来了,记性可比不得从前了。”
华姝知道她不是故意,也没多少纠结这事,只对宋知欢笑道:“今年我院里桂花开极好,制成桂花蜜滋味也好,炖出甜羹香甜不腻,我想着你定会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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