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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江月笑着点点头,而后走到小几旁,指尖轻抚着略有些粗糙的纸面。
这些都是爹爹和祖父写过的家信以及闲来无事留下的墨宝。
爹爹的字清逸,浓淡有致,变化自然,有水的禀性;祖父的字苍劲,磅礴大气,傲骨嶙峋,有山的气质。
她能学到爹爹的六七分,却连祖父的三分都学不来,好在这些人都不曾认认真真地看过祖父的字。
谭江月爱惜地
抚摸,又是眷恋又是骄傲。
好一会儿,看向穆渊,“年年,走,姐姐教你习字。”
走进屋里,只见和煦的日光从窗棂外透进来,铺在谭江月的长案上。
她铺了纸,研了磨,而后看着穆渊笑,“写什么呢?年年有没有想写的?”
穆渊嘴角翘了翘,嘴跟吃了蜜一般,“想写姐姐的名字。”
谭江月笑意愈浓,羊毫尖在纸上落下“江月”二字。她的“江”字有种懒洋洋的舒展,偏旁像是张开的叶片,几乎可以独立成字;“月”字则更见功底,其中浓淡变化恰似一轮将满未满的圆月,盈一分显得俗,亏一分又显可怜,现在这般便刚刚好,像是水银盘漏了些许出去,叫人看了便移不开目光。
二字合在一起,便当真有些江上明月之感。<穆渊只觉得震撼,这样的字,根本不可能是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写的。外行只能说一句好看,懂字的却知道,这至少需要十年的功底。
“年年,他人都说爹爹的字一看便是温雅公子所写,且有别人模仿不来的灵气。方寒声方大儒也评价爹爹的字妙不可言。”
穆渊听见了老师的名字,目光便从谭江月的字上移开,落到她面上。
“也有人说爹爹的字精髓在于“水”。”谭江月笑意柔和地看着穆渊,“爹爹曾和我们说过,他以前学着祖父的字,只得其形,不得其意,究其根本,爹爹和祖父性格迥异。祖父直来直去,又很有文人傲骨,与人交往当真合了个‘话不投机半句多’。而爹爹却性子温柔内敛,便是与人意见不一,也能心存包容,在我心里,爹爹的人和字正合‘上善若水’。”
“因此,爹爹临摹祖父的字,总是学不到祖父的精髓。一日午后,爹爹躺在扁舟上小憩,水波荡荡,直将他送入了莲叶深处,露珠落到爹爹面上,将他浇醒了。本是一桩寻常的少年趣事,爹爹却因此找到了自己的风格。”
谭江月说着,笔尖无意识地在纸上落下一个“回”字,江回的回,正如石入水中漾开的涟漪。
一圈、两圈……水的气质油然而生。
与此同时,江回的形象也在穆渊心里生动起来。
那样温和雅致、与人为善的人,难怪谭江月提起他时总是怀念又感伤,不知她有没有察觉,江回对她的影响早已不是童年的悉心教导、娇宠呵护,江回这个人,已经刻进了她的灵魂。以至于她如今的气质这样柔和,写出来的字也如水一般灵动。
“年年,你可懂了?”
穆渊回过神,点头,“懂了,姐姐。我应当没有对姐姐说过,我曾被一小户人家收养,有一回,一个谈吐十分不俗的人在我家用过一次饭,然后留下一副字。我见它好看,便起意临摹,可惜我写得不好……”
谭江月略微睁大了眼,“年年被收养过?那……”
她说到一半又顿住。
反倒穆渊轻松接道,“养母诞下亲子之后,我便不住那里了。姐姐,我还想看姐姐的字。”
谭江月心里泛起些酸涩,哪里还会追问,“好,你还想看什么字?”
“我前些天在书铺读到康乐公的‘薄霄愧云浮,栖川怍渊沉‘,很喜欢这一句,姐姐便写这个吧。’”
谭江月很欣慰弟弟在书铺也没忘了看书,并未多想些什么。
她的墨迹流畅
地在纸面上蜿蜒曲折,写出来很有些优柔矛盾的味道,正合了这诗句。
穆渊却只看着那个“渊”字。
她笔下的三点水和“江”字里头的三点水是如出一辙的舒展,哪怕“渊”这个字总给人以幽深逼仄之感,她也能写出一种“身在渊中,枕臂仰躺”的悠然自在。
穆渊的嘴角悄悄地、一点点地勾起来,他喜欢这个“渊”字,很可爱。</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