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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禾安摇摇头,他就将另一只手上松松拽着的玉佩塞到她手里,道:“等着。”
陆屿然出了小竹门,多了片刻,上楼,手里多了个白玉盏,盏中盛着清亮的汤汁,热气袅袅,离得一近,汤汁中的药气就散发出来,温禾安闻了一会,仰头问:“这是什么?”
“八珍做底,五药为辅熬成的汤,罗青山说对你的伤有好处。”他在床沿边坐下,执着汤匙搅了下,掀眼看她:“处理得很干净,炖的时间久,没有腥味。试试?”
温禾安看看他,眼睛亮晶晶的:“你做的?”
陆屿然回了她一个“不然还能是谁”的眼神,舀了一勺送到她唇边。
温禾安原本想伸手接过自己来,喝药这样的事,她从小最是熟练。可手伸出去半截,不知想到什么,慢慢将手指缩回去,捏着自己的袖摆,他递一勺,她就抿一勺,眼眸弯起来的时候,睫毛跟着颤动。
看得出来,很是享受这种待遇。
温禾安此时身上有一种浑然天成的理直气壮,她看了陆屿然一会,倏然轻声说:“感觉……穆勒,温流光和圣者之器都不是战利品,现在才是。”
才有一种切实的,感觉这两场战斗打下来很是值得的感觉。
陆屿然将见底的汤碗放到一边,猝不及防听到这样的说辞,觉得新奇,视线在她脸颊上凝了会,微一颔首:“这么想也没错。之前答应过你,赢了回来,给你做吃的。”
他看着她,不知想到什么,加了句:“以后也是。”
温禾安怔了下,她一直有点不太明白,就算陆屿然不想再遮掩他们之间的关系,想公开,何必选在这个时候,这个事态最为严重,最容易影响到他自己与巫山的时候,现在好像在混沌中触到了一点。
他是不是,想让她赢下这条路上的每一场战斗。
真有赢不了的时候。
又想,至少要留条命回来。
所以在性命攸关的时候,他没法去用足够的理智衡量什么。
喝完一碗汤,温禾安身体里腾起暖意,鼻尖与额心上都密密渗出薄汗,她在床上屈膝半坐着,黑发安然往下垂,手心里捏着陆屿然刚塞过来的玉佩,启唇道:“凌枝白日和我说,那日在小世界外,你出手了。”
陆屿然没否认。
出手了,然而她打完后,看他的第二眼,就朝后退了。
温禾安静了好一会,脑海中想象那个画面,又去看他从袖袍中自然垂搭的手,筋骨匀称,指节修长,冷色肌肤上青筋潜藏,稍一握,便能想象出其下拥有着何等澎湃的力量。
她很少看到陆屿然出手,倒是才结契那会,与他对过几招,那在记忆中也是十分久远的事了。
“我没看见。”温禾安定定看着他,乌珠顾盼,朱唇翕动:“但好像可以想象。”
“商淮必定拦你了,罗青山是不是脸色苍白,巫山的队伍里,那些长老们会不会都在咬牙骂我。”说到这,她安静了好一会,而后掀起唇角笑了下,看上去有些不好意思一样,声音也轻:“但你站在我这边,我心里其实特别高兴。你说,是不是有点坏。”
任谁都能听得出来。
这是真话。
温禾安就是那种,即便因为某种原因拒绝了怎样的事,但只要她对你上心,她什么时候都会给你真实的,柔软的反馈,用以回应每一份心意。
舒服得要命。
在这样的对待中,人都散懒下来。
陆屿然眉目舒展,他也没说什么,在床边靠了一会,某个瞬间,伸手牵了牵她。
两人各有各的事要做,都无意在秘境中多待,当晚便疾行出了秘境内围,抵达外圈之后便用上了空间裂隙,直抵萝州,等回到熟悉的宅院时,已经是两日后。
温禾安见到了李逾。
这五六日李逾当真是被四方镜和各种联络符轰炸,寒山门门主大发雷霆,怒不可遏,亲自来了条消息,让他得了,要做的事都做了,现在赶紧滚去秘境等传承。
但随着穆勒转醒,有人守着更让人心安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擒了人,却从那张嘴里撬不出任何消息,真够叫人心里窝气,不甘心的。
穆勒被囚在李逾改置的一处地牢里,双手双脚都被九洞十窟那位圣者的手段禁锢着,浑身上下所有的东西都被摸去了,骨头却相当硬,任凭李逾说什么,用什么刑,愣是一个字也没吭。
李逾心头火气大涨。
兄妹两在小院里见面,李逾将温禾安上下看了一圈,除了气息弱了不少,其他倒没什么,至少不是想象中一步三咳血,弱不禁风的破碎娃娃模样,这让他胀痛的眼仁稍微跳得慢了些。
“怎么样了?”李逾用手指搭了搭眼窝,问她。
“收获不错,想得到的都得到了。”温禾安接着道:“付出的代价,也比想象中小一点。”
她看了看李逾疲惫的脸庞,想来自打那日与穆勒打过,他大概就没怎么好好休息过,九洞十窟现在的局面,她也能想象得到,当下道:“你休息休息就去秘境吧,这里的事交给我,我来审。”
李逾不由骂了声:“一把老骨头了,还挺硬气。”
“他自然硬气。”温禾安意味难明地说了句,而后压了压衣领,一副有些畏寒的样子,话语仍是从容不迫:“寻常方法对他没用,不过,我和他是老熟人了,坐下来好好叙叙旧,说不准他能想明白松松口。”
世上之事,说来真是奇怪。李逾与温禾安并无血缘关系,在一起时彼此也是要多不待见就有多不待见,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什么话都往外蹦,可真见面了,仍有种,什么都不需要多说的默契感与熟悉感。
李逾没多说什么,道:“行。你进去吧。”
温禾安循着他手指的方向,进了地牢,地牢不大,一眼能看到头,只关了穆勒一个。
昔日威风凛凛,颐指气使,挥一挥手就能迎来无数附庸的天都元老,而今玉冠扯落,鬓发散乱,面容憔悴,被金色的光圈束缚手脚,吊在一口水池之中,浑身上下各种伤都有,水池中晕开淡淡的血色。
听到动静,穆勒只动了动手指,以为仍是李逾。
他被困在这里,自身难保,连求救的消息都给不出去,外面的消息自然也进不来,但他知道温禾安迟迟不出现是要做什么。
“是我。”
温禾安安然站了一会,搬了把椅子坐下,用薄氅衣将自己裹起来,她与这位天都元老不是第一回见面了,彼此是什么秉性都熟悉,连多看几眼都没什么必要,察觉到穆勒倏的抬头看过来,她语调波澜不惊:“我猜,你这几日应当在想,我一日不露面,便意味着温流光平安过了一日。”
“我现在出现了。你也能够死心了。”她堪称和煦地告知,声音慢慢的,有种钝刀子磨肉的残忍:“从今往后,没什么天生双感了。”
扫了扫穆勒一刹间目眦欲裂的神情,温禾安“喔”了声,好心解释:“你放心,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温流光没事,只是没有第二道八感了。”
她甚至表现得像个前来探病的旧友。
话语听着很是友好。
跟那日在小世界出手时凌然刻骨的强烈攻击性截然不同,反差大到像是身体里住了两个全然极端的人。
温禾安倒是认真看了看穆勒额角暴起的青筋,如此身份的上位者,平素最擅隐瞒情绪,叫人猜,叫人又惊又俱地瞎琢磨是他们的拿手好戏,现在情绪崩塌一角,表情都控制不住,可见心中的波涛骇浪,到了能将理智掀翻的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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