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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秋接过白玉圆杯,搁在一旁。她望着周劭今日尤为郑重的神色,心里咯噔一下,立即便又往那不可能的地方想过去了。
“当日在济世堂,本王记得遗落了一方帕子……”周劭说着,眼角余光却留意着锦秋的神色。
若她当真像鸣夏说的那样珍重那方帕子,现下他一提,她就该羞红了脸才是,可是她却半分羞涩也无,反而是恍然大悟一般。
“原来王爷是为了那方帕子!”终于找着这人死缠着自己的症结了,锦秋松了一口气,从袖子里掏出帕子,双手呈上,道:“那时是我将这帕子错当作自己的带了回去,这便将它还给王爷。”
当日寿宴也是太忙了没想起来这茬儿,不然早将这帕子还给他,怎会有后来这许多事儿。
“王爷?”锦秋见他面色古怪,迟迟不肯伸手来接,于是喊了他一声,道:“王爷的帕子小女怎敢私用,我一直将它妥帖保存着,今日临走时还特地给这帕子熏了香,半分我等俗人的污浊之气也没沾,您放心拿着罢。”
即将出口的话堵在了喉咙里,那滋味,甭提多难受。周劭忍不住扒了扒流云纹压边的圆领子,仍不去接那帕子,只是定定将锦秋望着,神色竟有几分委屈,还有失望。
这二十二年来,他只下过两次决心,一次是冰凌之汛时,为了防止黄河边沿六县被淹,他让官兵们下河堵水,那一回死了七十多个为国为民的大好儿郎,他一连三日没合眼,梦里都是人被洪流冲走的那一幕。
而这一次,他是下了极大的决心要娶面前这女子为妻的。那是一向生人勿进的他头一回心甘情愿将身边空出个位子来给别人,她倒好,要将这帕子还他,这不是明摆着将他的心扔在地上踩?
锦秋见他不接这帕子,便将它轻放在炕桌上,站起身来,道:“王爷,这帕子小女也还给您了,若是还有什么指教您今日也一并说了罢。”
她可不想再见着他了,离得越远越好。
周劭目光如刀,盯着锦秋,好一会儿才垂下眼睑,笑道:“原来顾大小姐这么不想见我?”说罢他竟不是去斟茶,而是将案旁那温好的酒拎起来,斟了一杯,仰头一饮而尽。
“不敢,”锦秋垂首立在一旁。
帕子都还了,这人似乎仍是不大高兴。但是王爷不就是这样喜怒无常的人么?既然如此,难道干站在这儿挨骂不成?
“王爷,若无旁的事儿,小女便先告辞了,今后若是还有什么吩咐,直接到府上来便是,不必借着国公府的名义约见,”锦秋朝他蹲了蹲身。他却一声儿不言语,只一个劲地喝起酒来。
锦秋于是轻手轻脚地解下披风,放在一旁,举步往外去……
“慢着,”周劭微抬起眼,瞥了一眼她单薄如纸的身子,道:“外头下着雨,你难道还想走着回去?不如坐本王的马车回,再有,本王的东西被旁人碰过了便不会再要,这披风你披着,这帕子……你便扔了罢。”
锦秋愣在原地,她心里的疑惑已经筑得城墙那样高了。
几次三番催命似的约她不就是为了那方帕子么?怎的现下还给他了反倒要扔?既然如此何必约她?还有……什么叫“本王的东西旁人碰了便不会再要”,当她是什么了?要这样嫌弃?
锦秋回过头来,道:“王爷的衣裳帕子哪个没经过绣工的手,难道您都要扔了?您手里握的杯子,不是烧制出来的么,您喝的酒,不是女酒酿出来的么?要照着您的道理,这些何不都扔了了事?”
“大胆!”周劭猛地抬起头来看她,双眼像是燃着火的深渊,将她吸进去。他是天之骄子,微皱一皱眉连朝堂也要抖三抖的。
可是锦秋这一回也着实怒了,她千辛万苦冒着雨过来送帕子,他便是王爷,也不该这样不识好歹罢!她也迎上他的目光。
两人对峙了好一阵,周劭神色才渐渐缓了,放下酒杯,道:“罢了,你回去罢。”
她转过身,步子快过思考,立即推门出去了。
外头的寒风扑面而来,她像被冷水浸没,只感到阴森森的冷意和恐惧,一手搭着扶手这才稳住身子,整个人都麻了。
父亲发起脾气来虽吼得大声,却没雅间里这位不急不缓地说一句“大胆”来得可怕。她毫不怀疑,若她不是个女子,方才恐怕脖子都叫他拧断了!
锦秋脚下虚浮,自己也记不得自己是怎么走到茶馆门口的。里外两重天,里头有多暖多静,外头就有多冷多吵闹。
雨势已收了,现下便只有蒙蒙细雨飘洒下来,各色的油纸伞在官道上流动,却没有一把可以庇佑她。她站在茶馆大门前,望着那蒙蒙细雨发懵,忽而想起来时那把伞忘在了二楼雅间里。
就在她决定冲进这雨中,独自回府时,前头突然传来熟悉的一声:“表妹!”一把水墨色罗伞走向了她。
“表哥!”锦秋微提裙摆冲入雨中,冲到赵臻面前,又惊又喜地望着他,却突然想起什么,问道:“表哥,你不是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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