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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说陈年烂谷子的事儿别拿出来说话,我偏要计较计较。祖母,您摸着良心说说,这些年我母亲留下的那些房产地契在您这儿,每年有多少租银进账,若是没了这些,靠着父亲那点儿俸禄,宋家能撑这么些年么?您想想罢,这些东西一早是谁的,是不是我母亲的?”锦秋在几人面前站定了,朗声说道。
“你母亲,她也是上了我宋家族谱的,宋家的人,当初若不是我将休书收回,让她作为你父亲的亡妻安葬,她早就成了孤魂野鬼,而你,养在我宋家这么些年,身上流淌着的是你爹爹的血,吃的用的也都是我宋家的,你真以为自己是喝西北风长大的?”宋老太太理直气壮,睨着她。
“这事说出来,也不怕人家笑掉了大牙,你当我不知道当年的事儿?”锦秋说到这儿,像是想起了什么不愿想起的事儿,秀眉一拧,眼眶立即就红了,她咬着牙道:“那一日您才给了母亲休书,她就上吊死了,次日父亲归来跪下求您,您又怕外人说您为了儿子的前途逼死儿媳,所以才答应收回休书,仍按宋家人的身份葬入祖坟……”说到这儿,锦秋已泣不成声。
“你……信口雌黄!”宋老太太一手重重拍在案几上,枯树般的手背青筋暴起,如树藤一样缠绕着。
“锦秋,你住口,再无礼便休怪我请家法了!”李氏也大喊道。
锦秋恨恨地抹了泪,没再言语,目光锁住座上的祖孙三人,看着她们一个个又怒又急,却又无话可说的模样,心里竟觉着快意。可是那快意就像是坟墓上开出的花儿,上头看着鲜艳,根下却埋着个人,埋着个人的地方会开出什么花呢?滴着血的花,滴着她自己的血。
“我的性子你们想必也知道,没有那些个心眼子,不然我也不会待在汀兰院那么些年,从来不给你们……添乱,可若是你们非得将事情做绝了,那咱们既然是一家人,干脆在这吃人的京城里,自己将自己的船扎破了,一起沉了得了,反正我是不怕,你们自己掂量,”锦秋似笑非笑地,一脸风轻云淡地望着她们。
宋老太太和李氏一副看疯子一眼的眼神看着她,而后两人又互望一眼,都开始埋头思量自己这些年都做了什么事儿,说出去会不会对这个家有妨碍,对宋运的官途有妨碍。
鸣夏握着拳头,那指甲都快要嵌进肉里了。她看不得锦秋这样堂而皇之地威胁她们,明明身边的这两个才是宋家的主母,是她陪着笑脸讨好了,这才比锦秋在这府里多一分面子的,可锦秋却能威胁她们,这不是彻彻底底地踩在她头上了么?
“哼,你以为你这样威胁,我们就会怕了,将你往汀兰院里一绑,你以为你还能出得去么?”鸣夏也是口不择言了。
“那尽管来呀!”锦秋一副我什么也不怕的模样,嗤笑道:“别说是绑起来我,就是把我杀了我也有的是办法治你,”说这话时,锦秋盯着李氏,吓得李氏一个激灵。
这些年锦秋恨极了李氏,私下里收集了好些她放印子钱的证据,只是一直没告发罢了,毕竟此事一告到官府,宋运这辈子的官途便是走到了头了。
“锦秋,你别以为这样我就……我就怕你!”鸣夏强撑着气场。
“哼,鸣夏,惹急了我,那件事我也给你抖出来。”
鸣夏面色一白,瞬间蔫了,她怎么突然忘了自己还有个把柄捏在她手上呢?这事儿要说出去,她也没脸活了。
“什么事儿,你有什么事儿瞒着我?”李氏面色骤然严肃,一手拉过鸣夏来。鸣夏低头不语,去推李氏的手。
锦秋懒得看她们母女两个拉扯,她轻拍了拍肩头的灰,再双手搭在右侧腰间,朝已经愣住的宋老太太蹲了蹲身道:“若无事,锦秋便告辞了。”座上之人没言语,锦秋这便往大门口去了……
今日看清了这些人的真面目,与她们彻底撕破了脸,她心里反倒敞亮了。只是过了今日,年后鸣夏的婚事再办完了,李氏和祖母必定会联起手来整治她,她在这府里只怕也没什么好日子过,所以现下也该为自己的日后好好打算了。
欺霜园里,红梅竞放,几根枝条探出院墙,在风中摇曳着将还携着露珠的花朵儿摇了一地,几片飞花缀在锦秋的凌云髻上,经风一拂,又归于尘泥。
锦秋经过垂花门时,又瞧见上回那背着个医箱,一身草灰色襦裙的郎中。那人急匆匆走来,目光猝然与锦秋相接时忙垂下了眼,立在一旁为锦秋让路。
锦秋上回便觉着他奇怪了,这回又见他眼神飘忽,忍不住又回头瞧了他几眼。待走出去了好一会儿,锦秋才吩咐红螺道:“红螺,你待会儿去前门堵那郎中,仔仔细细盘问他,多带些银子。”
红螺回头望了一眼那才拐过月门的背影,虽然有些疑惑,却仍应道:“是,小姐。”
今日她们像强盗似的想抢走她的东西,今后保不定就拿着刀剑杀过来,便是窝在汀兰院里也逃不过,所以她要拿捏住她们的软肋,将她们背地里做的见不得人的勾当,一一查清楚了。
而后锦秋便去了宋运的屋子,此时宋运正端着药碗坐在罗汉塌上,他灰白的长发用一根发带随意绑在脑后,几丝乱发垂在两侧,白绸中衣被风吹得鼓起来,又瘪下去,紧贴着他微凹的腹部
,锦秋甚至能想象到那衣裳下一排微凸的肋骨。
她没立即进去,而是立在门口凝视着他。
“锦秋?”宋运喝完了药,抬首便望见锦秋,于是招了招手道:“过来,快过来。”
锦秋走过去,见他面色红润了些这才心安下来,落坐在他对面那冰凉的太师椅上,道:“父亲,我有事儿要求您。”
宋运一怔,搁下碗,肃道:“你说!”
“第一,是求父亲您一定要保重身子,院子里的事儿交给她们去管,听到什么让您不高兴的,也别往心里去,每日欢欢喜喜的,自然病好得快。”
“府里的事有你母亲操持,我向来不大管的。”
除了两个女儿的婚事,宋运几乎不过问府中内务的。
“第二,便是您跟祖母说一声,将我娘留下来的东西都交还给我,”锦秋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宋运拢了拢眉头,道:“他日你出嫁之时自会用作你的嫁妆,不必现在就给你。”
“父亲是信不过我么?”
“自然不是,”宋运忙否认。
锦秋头一回求到他这个做父亲的身边,他怎能不答应?
他昂起脑袋,透过窗棂望向院子里被被风吹得歪向南边的女贞树,忖了片刻才摆摆手说:“罢了罢了,迟早都是你的,我去替你要回来便是了。”
“谢谢爹爹,”锦秋欢喜地朝宋运蹲身。
……
次日,宋运便亲自去了春暖阁。宋老太太起先不肯交还,但见宋运态度尤其坚决,后又嗽得厉害,怕引出他的旧病,只得应了。
而鸣夏的亲事也议得差不离了,今日巳时,朱家便抬了二十四担聘礼过来,堆满了宋府大厅,映得满堂红彤彤,喜气洋洋。
现下府里的丫鬟们都在谈论这事儿,消息自然传到了汀兰院,红螺听闻丫鬟们都夸二小姐能耐,晨起做活儿时总不痛快。
偏偏鸣夏的贴身丫鬟秀玉领着四个婢子过来汀兰院,她们昂着头,恨不得拿鼻孔看红螺。
“秀玉姐姐有什么事儿?”红螺放下手里的活计,没好气地道。
“我们二小姐大喜,说让大小姐也沾沾喜气,便挑了些好东西来送给大小姐,”秀玉瞧也没瞧红螺一眼,就领着人径自去敲门了。
红螺跟着过去,扫了一眼那四个婢子每人手上托着的盖了一层红布的漆红托盘,心想这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二小姐竟这么大方?
“进来罢,”锦秋搁下绣了一半的护膝,扫了一眼进门的几个丫鬟,道:“听闻国公府已经下聘了?”
秀玉微昂了昂下巴,道:“正是呢,所以二小姐特地命奴婢们送了些东西来,让您挑一件。”
“一件?”锦秋像是听了什么笑话似的,故意漫不经心地拨弄着腕子上的绿玉镯子,道:“鸣夏也真是大方啊,得了这么多好东西,就让我挑一件,我想着还是不挑了,万一挑着了什么好的,她岂不是要气得摔杯子,说不定还埋怨你们办事不力,你们还是回罢。”
此话一出,秀玉脸上立即就挂不住了,一阵红一阵白,精彩得很。红螺在一旁忍笑,恨不得拍手叫好。
秀玉也实在没脸再立在这儿了,于是细声道:“那……那奴婢便先退下了,”她的脸已经红了个透,彻底垂下头来,又领着那拨人原样退出去了。
“小姐!您就该这样骂她们!”待人一走,红螺几乎是蹦上前来,嫌弃道:“分明就是来显摆的,还故意说什么送东西,送又偏只送一件,也不怕人笑话。”
“我猜她正在屋里摔东西呢,呵呵呵,国公府聘礼这样丰盛那全因朱奥是独子,为了给他充面子,可不是多待见她。”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