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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您不必等了,奴婢方才听底下丫头说宋大小姐正与卢公子在一处说话呢!”喜鹊上前蹲了蹲身道。
“卢公子?”周劭的食指搭在青瓷杯上,抽陀螺似的让手中的杯子转了起来。
这卢春生他记得,当初宋老太太的寿宴上锦秋与他相谈甚欢,难道说后头两人还有交情?
“爷,圣旨虽还未下,却也是迟早的事儿,宋大小姐半只脚跨入王府的门了,还与旁的男子……”喜鹊瞄了周劭一眼,见他面色不虞,忙掐住了话头,嗫嚅道:“奴婢这是替王爷您着想,若是您觉着奴婢多嘴奴婢便不说了。”
“你在本王跟前不必拘谨,只是你品评她的行事作风,便僭越了,说话还是要留神些,”周劭搁下茶盏,淡淡道。喜鹊是他乳母之女,他十分看重,若是旁人,他才懒得提点,直接就打发到厨下做杂役了。
“是,奴婢再不敢了!”喜鹊垂头望着青砖地,面上火辣辣的。
上回王爷从儋州回来便因她说了锦秋几句冲她摔了帕子,如今又说她这是僭越,这话就重了。喜鹊心里明白,当初周劭再宠自己,再将她当小姐似的养着,打心眼里还是将她当作丫鬟,如今真正的主子要过来了,她可不就得给人让路了么?
听闻锦秋与卢春生在一处说话,周劭虽有些吃味儿,但想着锦秋不日便要嫁予自己了,她与卢春生说几句话难道还能被他抢去不成?如此一想心里舒坦了些,这便站起身,背着手,信步往主院去看未来岳父去了。
然而主院的丫鬟却不知宋运去了何处,其实方才周劭上府里来,婢子们便四处去寻宋运禀报此事,寻了几处没寻着,便又去寻李氏,却也没寻着。
周劭此时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了,这一大家子人都哪儿去了,将他堂堂广平王晾在一旁,他还就不信这个邪,偏要在府里等。
于是周劭便领着喜鹊守德在宋府院子里瞎逛,走着走着便走到清秋院。
他们过了月门,一片深深草色,可没及脚踝。周劭继续往里走,目光所及皆是绿,紫藤缠绕着粗壮的树干蜿蜒而上,女贞树枝头郁郁葱葱仿若撑开的罗伞,在青草地上投下一片阴影。
这儿草木繁茂不像修剪过的,似乎是个荒废的院子。
周劭愈加好奇,越走越深,终于望见远处一个攒尖凉亭,亭子里的不是别人,正是一身墨色常服的宋运与李氏,二人相对而坐。
周劭于是于是抬手示意喜鹊与守德原地等候,他则继续往凉亭处去,原本预备光明正大地上前拜见,走近了却见宋运突然站起身,说了好些话,周劭立着听了几句,只零星听见“锦秋”二字。
他心下好奇,便轻手轻脚地靠过去,草丛与青砖地不一样,踏上去悄没声息的。
“这不是锦秋她娘上吊的地方么?老爷向来不许妾身涉足,今儿怎的带妾身过来了?”李氏语带讽刺。
“秀莲,你我也算过了大半辈子了,两个女儿眼看都要嫁出去,这个家到底还得你管,先前把钥匙给锦秋,那也不过是气你罢了,你莫要放在心上,”宋运笑得和气。
李氏别开眼,不言语。她心下明了,这也就是锦秋要嫁出去了,若是没嫁出去,这府中中馈还真轮不到她来掌管!她又调转目光,觑着宋运,先前她怕他,是因心里有他,这一个月他剥夺了她的管家权,让她在府里抬不起头来,她就想明白了,这么些年他都没正眼看过自己一眼,今后也不会,如此,她还盼什么呢?什么也不盼了,今后就抓好自己的那点子权力,再不想着他了!
“老爷既然还信得过妾身,妾身作为主母,自然得重新挑起这份担子,只是有一点,大丫头的嫁妆至少得扣下一半,不然府里的根基动摇了,也没什么可管的了,咱们这一大家子人就只有喝西北风去了!”李氏手帕子抵着鼻尖,侧对着宋运。
宋运面色骤然阴沉,双唇抿成一线,正要驳斥。可想起今儿自己是来求她的,到底还是忍下来了,含笑着对她道:“这事儿我会与锦秋商量,现下还有另一件要紧事要劳烦你。”
“什么事儿啊?”
宋运张了张嘴,有难言之隐似的,叹了一声才道:“先前你不是与我说,锦秋与她表哥二人,二人……唉,我先前让她来请教请教你,她大约放不下颜面不敢来,现如今要嫁给王爷,赐婚的圣旨又要下来了,她的婚事便是大事儿了,你想想有没有什么法子,让二人的新婚之夜……她能骗过王爷!”
……
如五雷轰顶,周劭的脑子里什么也不剩了,他望了望天,又望了望亭子里的人,一时竟不知身在何处,只有一句话在耳畔回荡着:“二人新婚之夜,骗过王爷。”
这话什么意思?周劭想自欺欺人也欺不成了。原来他心尖尖上的人,连吻到忘情处都克制着自己不敢再碰她一根手指头的人,他未来的妻子,未来孩子的母亲,竟然已与赵臻有了夫妻之实?
那时二人还未议亲啊!这就在一处了?兴许是在更久之前,他们便在一处了!毕竟是青梅竹马,情谊深厚啊,不然她一个闺阁女儿家,何必亲自到儋州,冒着生命危险寻人,得知他死后甚至卧床不起,恨不得随了他去!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那他周劭算什么
呢?在她心里他算什么呢?一个可有可无的候补,没有他,还会有旁人!
周劭也不知自己是如何走回去的,他头晕目眩,双腿好像也不是他的,只是在麻木地迈着步子。
正拌嘴的喜鹊和守德听见一阵脚步声,望过去,便见周劭双拳紧握,浑身绷直着跟战场上要杀人的将士似的朝这儿走来。二人骇得脸色大变,快走着迎上前去,走近了却发觉周劭面色惨白,咬牙切齿,齿缝里漏出两个字:赵臻。
“爷,您怎么了?您怎么了?”喜鹊去拉周劭紧绷着的手臂,却坚硬得跟树桩子似的压根拉不动,守德吓得跪倒在地,喊着:“爷您息怒,您息怒!”
然而周劭却好似没看见二人,仍直直往前走。
“爷,爷!”守德忙又站起身子,跟上去,不住求着:“爷您别吓奴才,您别吓奴才呀?您怎的了,是谁惹着您了,奴才这就将这人逮过来,砍他的脑袋,爷!爷!”
周劭的目光却突然盯上了道旁一株双手合抱才能抱住的女贞树,他走过去,挥动握得咯吱作响的拳头便往这树干上砸!
嘭——
褐色的树皮上四道血印子,女贞树轻晃,枝头的树叶窸窸窣窣响,零星的几片飘落下来。
喜鹊和守德双眼发直,看傻了,直到周劭又挥了一拳,树皮上的血印子更深了。
守德骤然反应过来,他被唬得面上血色褪尽,双手猛地抱住周劭的右手臂,大喊:“爷,爷!求求您了,您别这样,你保重自个儿的身子呀!”
喜鹊已吓哭了,眼泪哗啦哗啦掉,一双手去抚他手背上血肉模糊的伤口,她看着他手上吧嗒吧嗒掉的血,哇的哭出了声来,大喊着:“爷,您要打就打奴婢罢,您别作践自己的身子,您打奴婢罢!”
周劭却是手一挥,甩脱两人,继续往前走。二人又哭又喊,连滚带爬地跟上去。
……
打过了那两下,又走了好一段周劭才清醒了些。拳头上火辣辣的痛意袭来,他抬起自己的右手一看,那指节上已是一片血肉模糊,甚至还有两块皮被勾起来,就那么吊着,鲜血顺着他的指间缓缓流下,流了一地。
手上痛了,心里才不那么痛。
“爷,爷,您看那儿,那儿有个石墩,您先坐会儿,奴才给您包扎包扎,您先歇会儿啊!”守德指着前头池塘边的一张石案,声音里已带了哭腔。
喜鹊也求,一面求一面道:“爷,您珍重着您自个儿,犯不着为了个人这样动怒,您说,谁惹着您了,奴婢去将这人抓来,给您炖汤喝!”喜鹊说着,通红的眼中闪现一丝狠意。
周劭左右瞧了一眼两个忠仆,瞧着他们那痛哭流涕的模样,心里头也不落忍,到底往那石墩处去了。
他撩了袍子坐下来,将鲜血淋漓的右手放在石案上。喜鹊立即掏出自己的帕子来,叠成两叠,轻轻覆在他手背上,立即那月白色的帕子便被浸透了,染了鲜红一片。
“不成,奴才这便去禀报宋大人,让他找大夫来!”守德抹了抹泪,预备要走。
“不必找大夫,将宋大小姐叫来,本王要见她!”
“爷!”
“快去!”周劭手一甩,那已经被彻底染红的帕子便飘了出去。
“是,是,奴才这就去!”
“王爷,您别乱动,”喜鹊见这帕子飘落在地,急得又要扯衣摆子来包扎。
“你也走罢,本王想一人待一会儿,”周劭垂着眼睑,一脸疲态。
“王爷!”喜鹊望着他。
周劭掀开眼皮子瞧了喜鹊一眼,目光深沉,喜鹊骇得不敢言语,慌忙站起身随着守德去了……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