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寿康宫里其乐融融,飞鸾殿中却是满室狼藉。朱贵妃脚边碎了个钧窑龟裂纹茶杯,一宫女跪在她面前,眼泪鼻涕满脸,而她身后还跪着十多个宫人,正颤抖着叩头喊息怒。
“息怒?让本宫如何息怒?蠢东西连个茶盏也端不好,你以为自个儿是来宫里做主子的?”说罢指着殿门口大喊道:“来人,赏她二十个板子,送辛者库!”
立即进来两个公公,将底下的宫女秋桐往外拉,秋桐双手向前扒拉,扯着嗓子求道:“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
喊叫声渐渐歇了,这大殿里叩头喊息怒的声音便尤显刺耳。
“都滚出去,聒噪!”朱贵妃广袖一拂,觑了一眼底下跪着的一排宫人。宫人们也不敢再磕头了,得了赦令般却步退了出去。
候在外头等召见的梁公公有个坏消息要禀报,瞧这情形不敢进去,拿手捅了捅一旁的荣公公,悄声问:“里头是怎的了?”
“皇上检查功课,二皇子没答上来,被训了一通,贵妃着恼,拿秋桐撒气呢!”荣公公拿手挡着,附耳对梁公公道。
梁公公啧了声,道:“怨不得主子要发怒呢。”
皇帝孩子缘浅,统共就只有三个儿子,大皇子是个病秧子,三皇子脑子不好使,只剩下朱贵妃所出的二皇子堪用,皇帝几乎是拿他当太子教养,寄望甚高。
朱贵妃原本可高枕无忧的,可先前无意中得知皇帝的秘辛,知道自己这儿子要上位,还得除了周劭这绊脚石,所以才一直辛苦筹谋,现下自己儿子被训斥,周劭却娶了妻,在太后宫里春风得意呢,她这心里头很不痛快。
而若要除了周劭,赵臻那儿兴许有点儿眉目,朱贵妃想到此处,立即喊了声:“满贵。”
“奴才在,”梁满贵惊得脚底打滑,立稳当了这才战战兢兢小跑着进了大殿,呵着腰立在朱贵妃跟前。
“赵臻那儿如何了?在他身上花了这么多心思,现下用他的时候到了,”朱贵妃怒火未消,瞧人时那眼神跟罗刹似的。
梁满贵简直要哭了,他扑通一声跪下来,垂着头答道:“主子,奴才正要禀报这事儿呢,奴才那干儿子太大意,得了银子钻赌坊里赌了两日两夜,没派人去赵府看着,这赵臻留了封信便走了!”
“啪啦”一声,红木雕花茶几上的那些个茶壶茶杯被朱贵妃一通儿扫了下来,零零落落地碎了一地。
“蠢货,一个大活人都看不住,你这干儿子,同你一个德行!”朱贵妃指着梁满贵大骂。
“主子,主子您息怒,”梁满贵叩头不迭,捡了好话来说:“这赵臻虽走了,却仍有用啊!他已信了奴才那干儿子的话,将广平王视为仇敌,将来若寻着了还能用得上,也兴许……兴许他有自己的打算,单打独斗也能将人拉下来呢!”
“你这是拿本宫当傻子糊弄呢?滚出去!”朱贵妃食指往殿门口一指,戴的银戒指上镶嵌的极品绿松石光溜溜的。
梁满贵倒是想滚,可他没这个胆子,贵妃这口气不消下去,秋桐的今日便是他的明日。可他想不出主意,只能不住地叩头喊息怒。
其实赵臻看着锦秋出嫁的那一日便生了离开的心思,他是恨周劭,可京城是达官贵人的天下,他一个无权无势的,不能将周劭怎么样,所以他便去了潭州,干他的老本行。通常闰年的端午周劭都会亲自去潭州,他就在那儿候着他。
梁满贵现下已磕得额头上起了个拇指那样大的包,他突然灵光一闪,还有一件事儿兴许能救他,他于是抬起脑袋望着朱贵妃道:“娘娘,听闻皇上要彻查上回儋州赈灾粮贪污一事,此事牵涉到了国公府。”
“什么?”朱贵妃眉头一锁,盯着梁满贵。
“不过娘娘您安心,这事儿奴才已经吩咐下去,让人压下来了。”
朱贵妃眉头舒展开来,吁了口气道:“总算你办成了件事儿,起来罢。”
梁满贵忙起身,用袖子擦了擦汗,又回道:“听闻贪污赈灾粮牵头的是儋州知府白崇,这人似乎跟与广平王妃的娘家有些干系。”
“哦?”朱贵妃眼皮子一掀,“这事儿王爷知道么?”
“应当是知道,人就是他带回来的,刑部也有人去通了气儿,可王爷这人实在太正直了些,也没特地叫压下来。”
朱贵妃一手抚着自己殷红的长指甲,老僧入定似的思忖起来……
锦秋与周劭用完午膳便出了宫,登上马车往王府赶,锦秋因着云履的事儿心里总不大自在,便向周劭旁敲侧击打听他那奶嬷嬷季氏。
季嬷嬷不仅在周劭幼年时喂养抚育他,五岁后他母妃去了,这嬷嬷还被调过来伺候了他十多年,以至于亲这嬷嬷较亲太后更甚,封王建府后还将她带出了宫。
锦秋明白了,这嬷嬷在周劭心里所占分量不轻,且从周劭立府至今,府中内务都由季嬷嬷料理,可见她在周劭和府里很有体面,如此,自己还未站稳脚跟前,最好不要太得罪她。
到了王府,才上回廊,季嬷嬷恰好迎面走过来,上前朝锦秋蹲了蹲身,道:“主子,您的屋子已收拾妥当了,就在王爷的七录斋西边,奴婢领您去瞧瞧。”
锦秋淡淡嗯了一声,随她到了渡
月轩。
这渡月轩虽说是在七录斋西边,其实不知西到哪儿去了,从这儿到七录斋,至少得过一个老长的长廊和一个花园子。不用说,这定是周劭安排的,不过锦秋倒觉着正好,两厢清静,免得大家见面尴尬。
走进去,锦秋才发觉这儿一切按着当初在儋州时住的孙府布置,那时候屋里的摆设都是她自己捯饬的,没成想周劭竟记住了。
锦秋走到罗汉榻前,坐下再四处看了看,真真是一模一样,就连在梁上吊一盏金边吊兰他都记得。
锦秋有些不明白了,这人对自己到底是怎么个意思,说不喜欢罢,布置个宅子都恁么花心思,要说喜欢,又做什么将她安排得离他这么远,难不成他心里真有什么坎?
正自思量着,便见季嬷嬷一招手,进来六个丫鬟,两个着绯色撒花裙,另四个穿嫩绿色褙子,都是细长条的身材,垂着脑袋,上来便朝锦秋蹲身行礼:“见过王妃。”
“王妃,这是老奴特地挑来伺候您的奴婢,”季嬷嬷指了指两个穿红裙的,“这是梅红梅香……”
锦秋与身旁的红螺对视一眼,忙伸手止住她道:“不必了,我这儿有红螺一人伺候便够了,让她们都退下罢。”
穿了这嬷嬷让穿的云履,她就犯了太后的忌讳,若是用了这嬷嬷为她挑拣来的丫鬟,还不得脱一层皮?
季嬷嬷大约许久没被人当着面回绝过了,当下面色便不大好看,她挥了挥手,几个婢子退下了。
季嬷嬷肃了肃神色,这才开口:“王妃,有些话,老奴倚老卖老的便直说了,还望您不要怪老奴多嘴,如今您已是王妃,王妃就得有王妃的排场,您身边该有几个奴婢伺候,这都是有规制的,不能由着您的性子来,不然一走出去,旁人都是七八个婢子跟着,您身旁就只有一个,这不是让人以为咱们王府没人么。”
“嬷嬷说得在理儿,是我没把话说明白,我这人挑剔,选丫鬟要看面相,相中了才放在身边,待会儿我自己去选,这总合规矩罢?”锦秋依然和颜悦色地望着季嬷嬷。
“王妃这是信不过老奴挑的人么?”季嬷嬷抬眼看她。
锦秋捋了捋腕子上的翠玉镯子,笑道:“哪儿能呢?嬷嬷您多心了,方才您让我穿的这云履,太后叫今后都莫要再穿了,我想是犯了她老人家的忌讳,便是这,我都没往您身上想,几个丫鬟么,我还能怀疑您么?”
方才那话是顾及着她的体面,她自己非得要挑明了,那没法子,锦秋也只好扯出云履的事儿来了。
“奴婢死罪,不知这云履会冒犯太后娘娘,望王妃恕罪!”季嬷嬷心头一惊,面上却不显,不紧不慢地朝锦秋跪下,结结实实叩了个头。
季嬷嬷没想到太后竟直接告诉了锦秋,可见是不追究她了,可是不追究她,不代表不追究旁人,想当初齐妃那事儿连累了多少无辜宫人,这是太后的一块心病,她要真查起来,自己吃不了兜着走。
锦秋看得心头一沉,这嬷嬷跪人时一板一眼,规矩里挑不出错处,可听这声口却是不卑不亢,没有一点儿求人的意思,敷衍似的。
“嬷嬷这是怎的了,您年长我这么些岁数,又是宫里伺候过的王爷的奶嬷嬷,您跪我是折煞我呀!”锦秋忙缓步上前将人扶起,道:“我绝没有怀疑您的意思,太后那儿也没说要追究,只是她说,下不为例!”
季嬷嬷抬头与锦秋对视,就势起了身,道:“谢王妃宽谅,您要什么样的丫鬟,您自个儿去挑就是了。”
锦秋微微一笑,道:“谢嬷嬷体谅”。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