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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起居室暖气充足, 凯德却缩在椅子里,额头直冒冷汗。 他的身前跪着两位侍从,一左一右, 正捧起他的触手, 小心翼翼给吸盘涂上保湿乳液。 海因茨推门进来时,其中一位侍从打翻了乳液瓶子。海洋小白菊混着红藻油的香味,腻腻歪歪倾倒一地。 侍从惊慌失措, 浑身颤抖地伏在地上:“陛下饶命,饶命。” 凯德一触手扇向他, 面目扭曲:“快给我滚开!别让我再见到你。” 侍从右边脸高高肿起,一听到不用死,立即感恩戴德地爬走了。 跪久了, 会站不起来……海因茨内心默念一句。 “爱卿,你来得正好。快去给我找个驱邪师。”凯德神色慌张,不知道想起什么, 仍有些心有余悸。 海因茨欠身鞠躬,语调谦卑而得体:“驱邪师是有的,只是不知道, 陛下想驱哪种邪?” 凯德差点脱口而出,伊苏帕莱索那种。 但他是君主, 怎么能在下属面前露怯,便清清嗓子,换了种说法: “大概是……梦魇。没错,就是噩梦, 我刚午睡醒来, 又做了恶魔吃人的梦, 怀疑被邪恶的东西精神污染了。所以, 必须对皇宫进行驱邪!” “当然。”海因茨严肃表示关切,“陛下的身体健康是帝国的第一要务,我这就去为您搜寻驱邪大师。” 完全懒得提醒对方,可以借助科学手段,治一治他这癔症。 “顺便一提,公爵阁下遣人来报,他们已经击中了‘目标’。” 凯德心头一跳,身体微微前倾,试探着问:“他……死了吗?” 先前剑鱼大公告诉过他,他们弄到一具人鱼骸骨,已经磨成骨粉,做成了子弹。 纯血人鱼修复力快得恐怖,寻常武器根本无法致死,但使用血缘亲属尸骸做成的基因武器,就能阻碍伤口凝血,很大概率致死。 凯德实在想不通。明明所有纯血人鱼已经被杀光了,尸体全部封存在人鱼墓地里,严加看管,除了伊苏帕莱索,没有人知道秘密墓地的具体位置。 大公是从哪弄来的尸骸? 剑鱼大公轻描淡写地透露道:“地球深海里藏着不少有用的东西。” 竟然是从银河系弄来的! 凯德有些惊讶,原来那片废土还有人活动,他还以为地球人早就死光了呢。 剑鱼大公微笑说:“我在地球上还有几位朋友,下次为陛下引见。就是他们,派人帮我在深海捞到了人鱼先祖的骸骨。” 即便如此,凯德还是想象不出伊苏帕莱索的死亡。他有种固执的印象,始终觉得那个男人是不死的,是飘荡在帝国版图上的蓝色幽灵,永远也无法磨灭。 剑鱼大公悠然说:“请陛下放心。对方即使不死,也会重伤。濒死的腐烂种,会彻底失去理智,撕碎他见到的第一个人来果腹。“ “让我们撕开伊苏帕莱索伪善的外表,露出恶魔丑恶的面容吧。” 凯德小时候曾经见过伊苏帕莱索吃人的样子。 撕碎的布料,满地的手脚,那只冷血怪物就伏在池子中间,竖着钢针似的背鳍,大快朵颐,不断嚼咽。 虽然他那时候年龄很小,只有五六岁,许多细节记不清楚,但大致的印象就是这样。 凯德对此深信不疑。 那可是会吃人的恶魔,恶魔怎么会死? “他没有死。”海因茨坦诚汇报。 凯德莫名其妙松了口气。 “或者说,没有当场死亡,后续情况我们还在继续追踪。不过好消息是,害您烧断一条触手的‘白零’,已经捉拿归案。” 凯德从牙缝间渗出三个字:“吊死他!” 海因茨从善如流:“谨遵谕旨。” · 抓捕队倾巢而出,彻底将场馆各处出口封死。身上悬挂粒子枪的警察们分散站开,形成了一道死亡封锁线。 但这只是冰山一角。 因为深空机甲军团的保卫队正在外面随时待命,严密防控天空。一旦发现“白零”企图驾驶机甲逃跑,他们会炮筒朝天,即刻将其击落。 任是再强悍的猛禽,也插翅难飞。 白翎心中早有不详预感,此刻被团团围住,面上显得很平淡。 他视线转向人群中唯一的熟脸。陆航,又是这个人。 白翎冷冽的灰眼望着陆航,淡淡说:“让我过去见一眼家人。” 他说这话时,十几道红外瞄准线同时一闪,极度警惕地聚在他额头,将他的面容映上一层血色光晕。 “
你有五分钟。”陆航忽然说。 旁边的刑警眉头一皱:“陆队?我们请你来是协助抓捕,不是干扰行动。你不了解罪犯的危险性,别擅自做决定!” “正是了解他的危险性,才应该让他去。” 陆航语气稍硬,压低声音解释:“这里是比赛场馆,到处都是平民。一旦犯人受了刺激,很可能发动自杀式袭击。如果在外国媒体面前惹出国家级事故,这责任你担得起吗?” “你!”刑警一口气吊在嗓子,差点没噎住。但他就是再不甘心,也得承认对方说得有几分道理。 陆航利落拔出枪,抵在白翎后腰,转头对同僚们点点头:“我押着他过去,出了事我负责。行吗?” 刑警阴阳怪气地说:“行。陆队是军团干部,又有贵族头衔,我们这种平民哪有拒绝的权力。” 陆航皱了皱眉头,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走到无人处,白翎轻瞥一眼身后,说:“多谢。” 陆航用枪抵了抵他,示意他继续前进。一路沉默着走到001号包厢外,陆航才斟酌着问: “你为什么要袭击君主?” 这里并不是盘问犯人的好地方。陆航原以为对方不会回答,却听到那清冷的声音说: “为了保护我所拥有的东西。” 陆航神情微愣,心底掠起一丝涟漪。他很快转换话题:“你可以独自进去告别,但门必须开着,这是规矩。” 白翎侧身回眸,看到他持枪对准自己的姿势和角度都未变,轻勾起唇:“不怕我进去就跑了?” 陆航温和地笑笑:“我的枪法军团第一准。” “一直这么准?” “不,这半年才荣升第一,以前有人比我准。” 陆航回想起军团射击训练的排行榜,第一名曾连续五年被id【指北灯】霸榜。 可惜,那位枪王似乎已经退役,销声匿迹了。 思绪一闪,他发现白翎已经走进屋子。 白翎走了两步,忽然全身僵硬在原地。 陆航视力很好,随便往里瞟了瞟,一眼看到坐在单面窗前的男人。 很贵气。这是第一印象。但下一秒,他就发现了不对劲。 男人靠在深红色天鹅绒沙发里,金发丰盈蓬卷,头颅无力地垂在一边。他的表情很宁静,像是经历刚过劳累的事务,阖眸小睡一会。玻璃外的光透进来,空气中飞舞着细小灰尘,在丁达尔效应下,他色调冰冷的脸庞蒙上了一层油画般的颗粒感,连腹部的血洞,都变得朦胧了。 人在极度恐慌的时候是发不出声音的。 白翎张开嘴唇,想要呼喊什么,可他仿佛被切断了气管,只能发出呕哑的气音。 郁……沉…… 白翎扑过去,捧起他冷透的脸颊,拼命用滚烫的额头去贴服,去温暖。地上撒了许多止血粉,还有更多凝成一团,都糊在伤口上,白翎颤抖着手指去摸他后背,摸到了一个更小的洞,洞口微微烧焦,士兵们都知道,那是子弹穿过的痕迹。 是那时候…… 扫地机器人说让开的时候,自己明明闻到血腥味,却没有注意。 “啊……” 白翎发疯地去擦拭他脸上的血污,仿佛那样能挽回什么。又扑在他的胸膛,用尽一切努力去听,心跳,心跳,给我跳起来啊。 没有。 一片死寂。 脚下站的地板似乎在晃动,湿淋淋的地毯如泥沼一般,几乎要将人陷下去。白翎踩着那凝结成一片的地毯,潮湿而冷腻,过了很久他才恍惚意识到,他踩着他alpha的血。 郁沉郁沉,我的老东西,满地都是干掉的血,他死了,我的alpha,死了…… 从陆航的视角,看到的是一副剪影。 窗前,那只鸟伏在男人身上,用力张开手臂,好像病鸟伸着嶙峋的翅膀,保护着什么东西。房间里静默得一片死寂,甚至连呼吸声也消弭了,让人怀疑鸟是不是也随之死去。 “咚”,轻微一声。 男人手中的终端掉在地上。 屏幕自动亮起,上面都是混乱的血,干涸的血,橘黄色的血清让屏幕模糊不清,触摸都不灵了。 白翎捡起它,看到人鱼最后发出的命令。 不是救我,也不是报仇,而是,“保护我的小鸟。” 保护我的小鸟,他的alpha这么说。 白翎忽然感到快乐,扭曲的,混乱的快乐。人在极度悲恸的时候,会情绪崩塌,陷入彻底的混乱。他笑得好开心,抱着深爱自己的人鱼,轻声重复: “我也
爱您,非常爱您,我真的好爱你啊。” 陆航视线一颤,感觉自己似乎看到那根毫无血色的手指,轻微动了动。 但陷入癫狂的鸟儿,此刻毫无所觉。 他并不知道,处于濒死状态的野兽,会抛弃人性,回归兽性,撕碎眼前所有事物。 哪怕是自己最珍贵的宝物。 “快躲开!”陆航呼吸凝滞,眼睁睁看着那个浑身是血的男人坐起来,掐住鸟儿细瘦的腰身,利齿闪过一道冷漠而残忍的寒光,朝着oa柔韧的脖颈,直接狠咬下去。 “唔!”白翎高高昂起下颌,颈部线条几乎绷断。 咕咚,咕咚……清晰而焦渴的吞咽声在耳畔循环。他流了太多血,浑身渴得发疯,焦躁地想喝干身下的容器,涌进唇间的液体是那么酸涩甘美,抓在他背上的指甲又那么挣扎尖锐…… 可爱,可爱到发疯。 自愿牺牲的容器,任人采撷,还说着那样的爱语。 从紧绷到放松,从放松到迎合。 白翎无意识收紧手臂,抱紧alpha宽厚的背,将自己深深嵌进人鱼的胸膛,紧得不留一丝缝隙。 “你还活着……”他脸颊贴着冰冷的发丝,歪着脑袋,恍惚地说。 陆航震惊地远观着这一幕,隐约嗅到一种诡异的温情。明明是残忍的单方面啃噬,但由于接受方的顺从,变成了一场双方默认的抚慰。 如此纯粹,让任何围观者看了都会觉得灼烫眼球。 “嗡嗡——” 通讯声惊起,白翎瞬间抓起终端,是老啄木鸟打来的。 卓良木看对面秒接,松了口气:“谢天谢地,您还清醒着。” “他昏迷了,”白翎习惯性恢复平静,“但还活着。” 卓良木一愣,立即问:“你们在哪?” “包厢001号。你们还有多久到?” “我们已经在停机了,再给我三分钟。”卓良木指挥着医疗队下飞行器,自己也一路狂奔,连声带喘,“他中了基因弹,非常麻烦,他现在什么症状,有没有发狂伤人?” “没有。他喝了我的血。” 那语调太过平淡,让卓良木沉默了好几秒。再开口时,不自觉换了称谓:“他咬您了吗?” 卓良木原以为会听到不悦或抱怨,没想到年轻鸟只淡淡问: “这对他有帮助吗?他喝了会不会好一些?” “……他失血过多,急需补充营养溶液,血液对腐烂种人鱼而言确实是营养剂的一种,会有帮助。” “那就好。” 陆航紧盯着屋内,那只鸟挺得笔直的脊背慢慢弯折,低垂的眼眸情绪不明。他接完通讯后,并没有推开那头野兽,反而微微侧头,将纤细白皙的脖子大幅度暴露出来。 放任野兽的尖牙,深深刺进血肉身躯。 鸟儿转过一张精致清冽的脸,明明痛得喉咙都在滚动,神情却欣慰而安宁。 陆航心头震动,无端联想起自己在教堂见过的救难圣像。那么寂静无声,却又惊心动魄,让他控制不住放下枪口,用颤抖的手指点起一根烟,心绪不宁地抽起来。 此时,卓良木正好赶到门口。他扶着门框看一眼,差点没吓得魂飞魄散。 小白鸟被人鱼箍在怀里,当成血包一样放肆饮用。 等the one清醒过来发现自己做了什么……不得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