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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行器停在丽池酒店楼顶。 夜里风大, 飞行器晃悠悠的,翎不知不觉昏睡过去,梦里掠过许人鱼做过的坏事, 以至他下机时, 衬衣都被冷汗浸湿。 他顺着旋转楼梯,向下走去。 越往下去, 灯光就暗一分。脚掌踏到地面,微微抬头, 一眼便看到远处大落地窗外紧贴着的月亮。 月亮离地距离很近,用肉眼就能看见上面惨的环形山。它占满窗户的视野,像在向屋里偷窥。 那人造月球, 人类玩弄自然的证据。 翎抓紧手中的包裹,里面另一份证据。 屋里回响着闻播报:“……艺术中心馆长今日失踪, 大王鱿鱼血统,警方呼吁知情者提供线索,积极举报……” 翎像被点名一般,手指微颤。 他缓缓看向长桌。那里铺着深红色的桌布, 银色盘子各就各位,已经布好了菜。占据正中央的, 正一盘肥满到溢出来的巨大鱿鱼。 “请坐。” 比起鱿鱼, 道插入的音让人汗毛倒竖。 翎控制住呼吸频率,走过去拉开椅子。人鱼却笑了笑, 拍拍自身旁的软椅, 邀请着: “坐到我身边来。” 翎僵着,没有动。 郁沉移目向他背后的虚拟屏, 又转向他微荡的灰眸,包容地说: “食用鱿鱼。” 翎被看透, 内心惶惶两秒,最终还坐到了他身侧。 郁沉半垂着眸,一面替鸟整理餐具,一面轻说: “你我忠诚可爱的孩子,我不会用叛徒的肉来喂你。那会污染你的。” 好扭曲的溺爱…… 心跳速率一下子飙到100,翎倏然攥住桌布边缘,看着对方站起身,朝自走来。 alpha身上的气味漫过来——腐糜的信息素,木质感,昏昏沉沉的调性下,藏着神经质。 手指温度冰凉,接触到脖颈皮肤。 翎起了层鸡皮疙瘩,人鱼只给他亲爱的孩子掖起餐巾,摊放在大腿上。 “一切还顺利吗?” 人鱼从后面探过身的。 “顺利……” 翎低头拿包裹给他,一低颈子的刹那,伤口便暴露无遗。 生动的,鲜活的血腥气,混着血小板的黏腻。伤口细菌的繁衍速度20分钟一代,他的孩子回来时,细菌已经繁殖了三代。凑近,能闻到细胞激烈发热,它在抗击感染。 人鱼轻轻吸气,再呼气。 “您在闻什么?”翎缩了下脖子。 “我闻到了……伤口发炎的甜味。” 语气有瞬间迷失,又转眼恢复温和,郁沉嘱咐道: “得吃点阿司匹林。” 翎的动物本能抖了下,默默把鞋尖朝外,准备随时跑。 郁沉坐回原位,用指甲拆着包裹,“你打开看过吗?” “没有……” “为什么不看?” “不想看。”翎语速很快,有点怄气的意思。 “你总说我有许秘密,现在却不想了解吗?”郁沉低笑。 他边说,边取出袋子里的东西。翎头皮扯紧,觉得下一秒就要有骨,心脏,或者其他可怕碎片从里面拽出来。 人鱼拿出了一张存储碟,空的面,上面写着日期,还有“郁沉”人类名字。 交由ai放映,原本庄重的闻台一闪,转为一片无信号的雪花。 什么?没放好?翎心中疑问,下一秒,扬器里传出微妙的风,像气球扎破似的,紧接着耳膜一炸,一道尖叫刺破了房间的昏暗。 那音说不出的压抑和凄惨,即便翎样常对待俘虏的人,也没听过如此透不过气的喘。 翎自学过一点人鱼语,他听懂了那音节——痛。 他听着,手上控制不住扼住餐刀,瞳眸震动,缓缓转向人鱼: “那谁……” 某只人鱼亲戚,又或者他的兄弟姐妹,甚至长辈父母?一段毫无画面的录音,能让伊苏帕莱索彻底身败名裂,翎不得不往背德的方向猜测。 在
他不舒服的呼吸中,郁沉切着盘子里的鲜肉,温文儒雅: “我。” 翎呼吸骤停。 “我的尖叫。意外吗?” 翎微微张唇,无法发出音。你的尖叫,怪不得,要说自会身败名裂,对男人而言,体面和尊严他作为人类最后的防线。 在翎面前,他却轻而易举体面抛掉,其中的意义,翎不敢深想。 “你心里或许一直有疑问,我到了年纪,为什么从没有过伴侣。”郁沉轻顿,坦然道,“因为我不相信人。” 翎抿紧唇:“你被背叛过。” “。” 郁沉捏起小碟子,摞过两勺子肉泥,仔细和苹泥混在一起。 翎扣住桌沿,神情复杂:“有人出卖了你的信息,害得你被绑架,吗?” “,也不。” 郁沉轻描淡写,道出实情:“绑架我的人,我的兄弟们。” 他肉泥涂在手指饼上,动作有条不紊,送到了翎嘴边。纯粹的喂食,喂的猛禽家庭常给孩子吃的宝宝肉糜,翎不疑有它,张口吞下去。 肉很鲜,手指饼很脆,意外得好吃。 郁沉见他吃下,意味深长地转了转右手尾戒。 翎注意到动作,脑海里回想起施洛兰上把他误认为皇太子的那次。 上说,伊苏帕莱索从不摘枚戒指,哪怕它又破又氧化。 翎也只见他摘过一次,标记的那次。 他的尾指长得很好,笔直而瘦棱,除此之外,也没有什么特的。 人鱼继续给他喂手指饼肉泥,也继续说: “严格来说,我不能把他们称之为兄弟,因为他们只跟我同一培养皿的受精卵。我们也不上一任皇帝的直系后代,纯血量会随生殖递减,用继承君主职位的人鱼,孵化一般从地球种群的古基因库调取。” “所以,我虽然生活在2400年,我的母系和父系却分来自19世纪和20世纪。” 说亲属,其实亲缘关系极其淡薄。 从一定程度上来说,大大减少了帝国人鱼们的负罪感,方便他们大开杀戒,直到选出最强的人选,继承皇位。 ——社会达尔文主义式的自然筛选。 弱肉强食,强者称王。 之后的事,翎根本无需猜测。只要了解海洋生物同族食物链竞争的残暴,便可见一斑。 大鱼吃小鱼,贵的水母吃便宜水母……年长人鱼欺负小人鱼。 一会功夫,郁沉在盘子里码了一排手指饼。他右手拖着腮,神情百无聊赖,左手有一下没一下喂鸟: “我最弱的一只,曾经,最弱。”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我孵化最晚,年纪最小,理应成为其他人鱼的粮食,我足够小心谨慎,长到了十岁。有一次,他们把我叫到里,颗星球,家酒店——” 他指骨叩了叩桌布,“张桌子。” 翎手臂压着桌布,莫名感觉阴凉凉的匝人。 人鱼转过眼,忽然笑了一笑,深绿色瞳眸犹如弥漫毒气的森林,他说: “他们抓着我的手,把我按在桌上,砍了我的小指。” 翎骤然一颤,感觉胃里不太舒服。 他语气平淡,像事不关的旁观者:“我尖叫,我痛,可他们还要抢我的手指,拿回去镶成项链,好让我下次再见到他们,就不由自主瑟瑟发抖。我为了不被抢,就把断掉的手指头,吞下了肚子。” “自此之后,我便天天胃痛,感觉胃里长出了一只手。断掉的指头,在肚子里指路——” “杀了他们。”他微笑着说。 翎惊恐看向盘子,才恍悟,人刚才在发什么疯,给自喂什么东西。 手指……饼…… 他疯了一般推开桌子,跑到卫生间大吐特吐。马桶水箱光可鉴人,他一瞥目,从反光里看到那条人鱼已经跟着走进来。 人鱼很安静,一点不嫌弃他脏,还用毛巾给他擦嘴。 “我得和你说抱歉。” 翎回眸瞪他,嗓音嘶哑:“你还知道抱歉?” 郁沉望着他,掩饰不住的爱怜:“你
知道么?每次我看你吃下东西,我都有种共犯一样的快感。” “……你真的病得不清!”翎咬牙切齿。 看起来很像杀人犯,其实只癫狂的受害者。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在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学里,有样一种现象——人在创伤之后,往往会不断重复场景,来获得精神救赎。 家伙被逼着吃下了自的器官组织。他痛苦的回忆就在扭曲中逐渐转化为一种喂食癖。 幸而,他拥有绝对的理智。克制使得他把喂食行为向外转化——给众喂土豆,给孩子喂牛奶,给自喂肉泥。 每一次,每一次他属自的食物喂出去,他那种被迫自戕的罪恶感,就会减轻一分。 他就么扭曲活下来的。 翎后知后觉,也终反应过来,整世界对郁沉由来而深的恐惧到底出自何处。 那种断裂感。 他好的地方太好,坏的方面也太坏,极端得像一磁极的两头,没有中间过度地带。你可以说他天生坏胚,通过自我训诫,把自扭转好了;也能说他条好鱼,世道邪恶,把他变成了残暴的恶魔。 七美德,生七宗罪。 翎想冷笑一番,可嘴角在痉挛中逐渐耷拉下来。他阖了阖眼,疲倦问: “你和人说过吗?” “从未。”郁沉说。 “那为什么要告诉我?” 郁沉扶他起来,语调仍彬彬有礼的: “明早你要去呈交申请书。到时候,必定会有无数人向你控诉我的可怕。与其让他们摧毁你的认知,不如我亲自来。我诚实,角度也全面,而且对你知无不言。” 翎后脊梁冰凉一片。 人控制欲之可怕,竟然到了连揭穿自的机会也要握在手中的程度。 郁沉见他抗拒,想去抚摸他的脸,翎却扭头躲开了。 不仅躲,还往后迅速退了两步。翎站在卫生间门口,抬起混乱的灰眸: “给我时间想想。” 郁沉垂眸,音平静:“你要走吗?” 餐厅里,ai悄悄在椅子下穿行。它抬起镜头,发现机械小鸟的情绪极其不稳定。 对方快步走过来,几乎在逃,磨损严重的靴子底在眼前一掠而过。道步迹很快被追上,一cpu频率刷间,主人已经他堵在了落地窗前。 瓮中之鸟。 破破烂烂的人鱼,缝缝补补又长出的手指,戳向鸟的额头。 情形恐怖,鸟冷酷地盯着他。 然后,掏出口袋里剩的创可贴,给他曾经的断指黏了一圈。 人鱼骤然沉默。 在无形中,似乎有一道阴暗腐蚀的防线,被击穿。 郁沉缓缓举起尾指,迷惑望着创可贴。 趁此机会,翎直接走开,推开落地窗门,荧亮的月光撒了他一身。外面风很大,他低头拢着手点烟,火光嚓得点亮,仿佛一瞬间在他唇上开了一朵灼烈的花。 烟深深过肺,指间夹着烟走向栏杆。靠在露台边,他望了望里面伫立的人鱼,音没有一丝波动: “我人没有什么优点,最擅长自我安慰,所以你点旧事,真的吓不到我。” “我不法官,无法从法理上判断对错。我也不会说漂亮话来安慰你,说什么,‘喔,如我当年在场就好了,一定会帮你揍回去’。我只说现实的——” 隼鸟冷冷勾起唇:“你尽可放心,我不会背叛你。” 郁沉倏然望去,他站在露台边缘,血色淡薄的长相,仿佛无机质的机械。他转向外面,眼底映着往来繁荣的星际。楼下入席吃饭的喧闹,腐烂奢靡;再下面则大工业时期留下的工厂,钢铁怪物一般的管道像迷宫般纵横交错,尽腐朽。 一阵风恰吹过来,风撩起翎的衬衣,轻翻着飘起,像一只展翅欲飞的鸟。 郁沉见过他发号施令,也见过他被体温熏蒸的样子,现在种冷静的感觉,好迷人……细细品来,那一种惯常被alpha追逐的雌性,骨子里透出的傲然。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而且您也觉得我吃亏,”翎点了点烟灰,朝他轻挑眉,语气张狂而戏谑: “我
您的忠仆,您又何尝不我的忠犬?” 点他,你对我的占有欲,何尝不臣服。 赤裸裸地挑战alpha权威。 已经够僭越。可鸟还嫌不够似的,经过人鱼,随手在郁沉肩膀上摁灭烟。 呲。黑衬衣烧穿洞。 郁沉感觉肩头热了下,遂控制不住深深低喘,瞬间脖子筋腱突现,下巴有鳞片闪过。 叛逆的鹰……竟拿他当烟灰缸。 他眸底深暗,猛然掰过鸟的身体,抓着瘦韧的手腕,一步摁到墙上,动作粗暴。 翎早就预料到他要发难,冷冷一笑,机械腿狠狠一蹬地,扑上去张嘴就咬。 ai警报拉响,眼看对强武值ao就要控制不住撕打在一起,翎却疼呼了,“操!” 他妈的,太紧张,大腿抽筋了。 郁沉盯了他两秒,转头喊ai拿来药膏,强行把翎拽进卧室,摁在床上,亲自扒了裤子用手慢慢给他搓着肌肉。 两人架没吵完,刚才还差点打起来,因而互相都冷脸不说话。 翎在心里辱骂:妈的,疯批鱼。 恨死他了,乱发神经。 翎偷瞄一眼,人鱼表情仍淡漠的,看不出生气抑或暴怒,他说了那句话,把人鱼比作忠犬什么的……自肯定少不了要挨一顿草。 翎头痛,索性倦倦地瘫着,随他去了。 那条鱼然靠上来,存在感很强地俯身凝视他,看了一会,忽然开腔。 “我没学过。” 翎莫名其妙:“什么?”学什么?又想使什么坏! 人鱼耐心揉热他的腿肌,侧转眸,认真地问:“忠犬样的吗?” 样对你。 ——他承认自忠诚。 翎缺了一条腿,神经还在,圆钝的机械脚趾会蜷起来。风吹来,冷热对比强烈,觉得脸上热烘烘的,他抿着笔直的唇,生硬地应: “嗯。” 最后,还挨了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