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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底宁王年不满二十,少年人心性不定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只要他知错能改,未来大有可为。
齐国公深深叹了口气,接过宁王手中的荆条,朝地上砸了两下便松开手,语气和蔼了许多:“京中的风言风语误人。殿下是真性情,本性不恶,老臣岂会因此生恨?贵妃娘娘仁厚,殿下也愈发贤明,实是朝廷之幸。”
宁王松了口气,总算能向母妃交差了。
“小王还想亲自同吴姑娘说几句话,不知国公爷可否应允?”
齐国公面露难色,本朝民风开放倒是不忌讳未婚男女见面说话,可他那女儿性子刚正,一时半会儿恐怕还不能心平气和地应对宁王……
宁王看出他神色犹豫,当即改口:“不方便也无妨,我去看看小世子,母妃托我送来许多药材,皆是奇珍佳品,但愿对世子恢复康健有所裨益。”
…
出城的马车沿着官道向西南方行去,沿街景象迅速变得破败。
苏云乔扒着窗沿看了一会儿,逐渐被晃得头晕脑胀,外面枯黄的草木无甚奇特,更催人犯困。她歇了看风景打发时光的心思,坐正身子与李长羲面面相觑。
“咱们今夜能赶到哪儿?”
李长羲从座位下方抽匣里抽出一卷地图铺在茶桌上,捡了一粒瓜子放在上面:“咱们这次先下南郡再从水路向西行,若是按最快的速度来算,今夜赶一赶路能到南阳,明夜便可抵襄阳。”
他用瓜子在地图上走出一条路线,说罢松了手看向苏云乔:“这样一来,这两日需得一整天都在车上赶路,一晃便是六七个时辰,恐怕你吃不消。咱们今夜先在汝阳歇歇脚,缓一天也无妨。”
苏云乔点点头未置可否。
听他说此行要从南郡转换水陆,她的心绪是复杂的。她在南郡生活了十余年,抛却恼人的人事,南郡的长江飞浪、碧波湖光倒也让人怀念。
与李长羲一起重新踏足南郡的土地,或许她的心境会更为闲适吧。
当天傍晚一行人歇在了距离南阳七十里的县城里。
其实苏云乔这段时间在平王府养得很好,早已不似从前弱柳扶风似的娇弱易碎。
她自己觉着能加快进程,一日赶到南阳不成问题。奈何跟随在后的太医是一把老骨头,经不起这样折腾,这才提前结束了一天的行程,进城中驿馆休息。
李长羲推开客房门,身边一团白影子反应比人快,撒着欢扑进房里跳到榻上翻腾了一圈。
苏云乔轻扯身边人的袖口:“管好你的狗。”
李长羲看见床榻上撒了欢的家伙,气恼又好笑,上前去一把攥住白将军的后颈,将它拖到地上,呵斥道:“你小子反了天了?那是人睡的地方你也敢上去踩两脚?再敢放肆让你睡大街去。”
还真没听出几分凌厉。
苏云乔甚至觉得他对两个弟弟都不及对狗温柔。
李长羲把刚解开的绳子套回到白将军身上,不理会这家伙发出的哼哼唧唧声,将绳子另一段拴在了桌脚处。
白檀重新抱来一床干净的被褥换上,抱着被踩脏被褥下去了。
苏云乔侃道:“你若不是王孙贵胄,掌柜必定要找你索赔了。”
李长羲盯着门外思索了一阵,叫来杜五福:“这个时节清洗晾晒被褥不容易,你去跟掌柜说将被褥买下来,路上带着给白将军用吧。”
苏云乔略有诧异,想到李长羲的为人,似乎又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休整了一夜,年迈的老太医恢复了精神,一行人没再逗留,继续南下。
到了第三日午后,马车终于驶入南郡地界,进入襄阳城中。第四日正午,李长羲随苏云乔去了文陵。
南方的小县城与洛都很不一样,此处比一路行来见过的许多县城都要富裕,却带着浓郁的烟火气息。马车穿过县城主干道,商贩吆喝声、叫卖声不绝于耳。
进城之后苏云乔便没再拉上帘子,尽兴望着熟悉的街景,隐隐有种如获新生的感受。
前方街道狭窄,不知谁家今日娶亲,缀着大红绢花的马车与敲锣打鼓的仪仗队伍从前方横向经过,将去路堵得严严实实,车夫不得不原地停车等待道路重新畅通。
李长羲从另一侧窗户口探出头瞧热闹,与路边扛着扁担卖炭火的老头子攀谈起来:“老伯,今日是哪家的喜事?”
第 32 章
卖炭老翁是健谈的性子, 放下竹筐扁担,口若悬河地对着他念叨:“你是外乡人吧?嗯,是个生面孔, 我就说文陵县怎么有人不知县令老爷大喜呢!小伙子,你可瞧仔细了,那花轿里坐着的是县令老爷续的第四房新娘子,往后路上遇见千万别得罪了!”
“第四房?”饶是李长羲见识广博, 听到这儿也不免震惊。“县令今年贵庚?这新娘子芳龄几何?”
卖炭老翁道:“高大人今年三十六,正值壮年啊。新娘子也是花儿正娇艳,芳龄十七!”
高大人这个称呼一出, 苏云乔猛然一惊,坐直身子急声问他:“老伯,你可知道新娘子是哪家的姑娘?”
“您一个外乡人, 打听这个做什么?”卖炭老翁狐疑地嘀咕了一句, 挑眉看见车内女子的半张脸,忽然一怔:“苏、苏姑娘?你不是随苏大人进京了吗?怎么会……”
苏云乔没有向他解释自己的事情, 更加急切地问:“你只告诉我, 今日嫁进高家的是不是陈姑娘!”
老翁叹了口气, 说:“您都猜到了,何必再问我老头子。”
李长羲拉下帘子, 挡住老翁探究扫量的目光。他看着苏云乔面上神色由急切转为愤然, 慢慢地又变为失落。
他不了解她的过往,也能猜到她是为陈姑娘痛心, 便低声问:“那位陈姑娘是你的旧识?”
苏云乔压抑了半晌, 眼眶中一片温热, 听到李长羲温和询问,蓄着的眼泪没忍住落了下来。她慌忙别过脸, 身旁男人却伸出手把她扳正回来。
李长羲轻抚着她的背,她僵了一阵,很快卸下了防备,贴进他怀中。
“我与她自小相识,她比我年长一岁,待我如亲妹妹一般,时常照应着。陈大娘也是个极为温柔和善的好人,我母亲走得早,大娘是世上唯一一个待我好的长辈。”
苏云乔吸了吸鼻子,勾起了从前的记忆,顺势说起陈家的情况。
“陈家那位顶梁柱是个读书人,年轻的时候考中了秀才,当时邻里乡亲都道他是可塑之才、前途无量。”
“可是自那之后,此人便再也没有得过成绩,年年科考、年年落榜,渐渐的人就消沉了,变得酗酒好赌,最后欠了许多赌债,扔下妻子儿女跑了,再也没了消息。有人说他被债主打断了手脚,也有人说他醉死在他乡街头了。”
李长羲听了一会儿,眉宇间川字纹愈发深邃,唾弃道:“能做出这种抛妻弃子的混账事,他真是枉读圣贤书。”
一次考不中是发挥失利,两次考不中是时运不济,此次靠不中那就是能力不行了。
他若是考进士屡次不第倒也罢了,可是这个陈秀才考了多年连举人都考不上,他哪里是郁郁不得志,分明是自命不凡却眼高手低。
他吊着一口气去追逐自己够不着的东西,却连累家中妻儿拮据困苦,这样的人也能做一家之主吗?
苏云乔继续说着:“陈大娘一介妇人要拉扯两个孩子,平日靠卖绣品换些银两,家中生计也艰难。可她家中每每有什么吃食,却总念着分我一份。对了,我的针线手艺也都是跟她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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