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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韩凌说话,杨氏更是热泪盈眶,也紧紧的搂住女儿小小的娇躯,一遍一遍的说着:“不会的,娘亲再也不会离开你的!”
因为她离开府里半日,六岁的女儿竟然被其父亲罚在雪地上跪了大半个时辰,她回来后看到女儿身上落满厚厚的白雪,好似堆成了一个雪人儿,一时没有忍住便当着女儿的面与韩陌争吵了起来,未想到女儿为了护她而对其父亲拳打脚踢,韩陌那个畜生,竟是提起女儿便一把甩了出去,女儿的头部正好摔在了院中一大理石的石墩上,当时便昏迷了过去,后又寒疾复发,一连四五天都在晕睡之中。
她总担心这一摔,会给女儿留下后遗症,刚才看到女儿神情呆滞,心中更是忧惧不安,现在终于听到女儿说了昏睡五天五夜后的第一句话,这才是真的欣喜万分,一颗悬着的心也落了下来。
而韩凌看着母亲如凝新荔的脸颊上泪水涟涟,也一时心酸得潸然泪下。
“四太太,九小姐总算是醒过来了,大夫也说九小姐这脑后的伤并无大碍,你也该放宽心了!”老嬷嬷看着这一对母女落泪,好似也受了感染似的,悄悄的抹了眼角渗出的泪花,又连忙将一件貂绒大氅披在了韩凌的身上。
“余嬷嬷,辛苦了你这几日不眠不休对英姐儿的细心照料,英姐儿才能平安渡过难关。”
韩凌的原名叫韩英九,所以长辈们都叫她英姐儿,或是阿九。
听到余嬷嬷这个称呼,韩凌终于也想起来了,这是母亲从娘家带来的乳娘,与母亲一起陪嫁过来的还有一位叫芸娘的贴身丫鬟,芸娘也算是她半个娘亲了,前一世,母亲死后,便是芸娘一直护着她,为了她四处奔走讨生计,只是后来,芸娘也死了,竟是为了救她而被一辆马车不小心撞死的。
再后来,她被卖进了魏国公府,做了七年的奴婢……
韩凌想着,四处张望了一下,却没有看到芸娘,芸娘作为母亲的贴身丫鬟不是应该一直跟在母亲身边的么?这个时候去哪儿了?
她正想问,耳边又传来余嬷嬷的话:“四太太这是哪里的话,九小姐也是老奴看着长大的,照料她理所应当,何况老奴再辛苦也比不上四太太为九小姐所做的一切,四太太冒着风雪在外寻医……”
余嬷嬷的话没有再说下去,大约是杨氏的眼神制止了她。
而韩凌的心中顿时起了波澜,是了,她也想起了自己六岁的那一年生的一场大病,因为在雪地上跪了大半个时辰,又被父亲摔伤了后脑勺,她在床上躺了很久很久。
她不知道母亲竟为了她的病亲自在外寻医,也是,老夫人不喜她们母女,根本不管她们的死活,母亲自嫁入广宁伯府以来也一直是用自己的陪嫁,很多事情都需要自己亲自动手。
六岁的那一年……
韩凌的眸子瞬间变亮,对了,就是她六岁的那一年,也就是景熙二十一年的腊月,母亲带着她去凤阳府定远县的外祖父家遭遇匪徒劫杀的,那一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也是她人生的转折点。
难道她竟是重生到了那个时候,外面虽是雪后初霁,但积在檐脊树梢上的白茫如银,她记得前一世母亲死的时候也是漫天飘然如絮的大雪,那雪仿佛给母亲服丧一般下了整整七天七夜。
“娘亲,今年是哪一年?”韩凌忍不住担忧害怕的问。
杨氏还没有说话,站在她身后的碧桃便抢着答道:“九小姐,今年是景熙二十一年,你难道忘记了么?你刚过完六岁的生辰了呢?”
景熙二十一年,果然是景熙二十一年,寒冬,腊月!
也就是说离那一天已经不远了……
韩凌握紧了拳头,精神陡然变得紧张了起来,她的目光正好落在刚说完话的碧桃身上,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如凛了寒光。
碧桃心中一跳,有些惶惑茫然,她刚才的话没有说错啊!九小姐为何以这种眼神看她?
“碧桃,那日你告诉我那个红色的院子里开满了一种极为好看的花,叫我去看的,为什么我进去之后,什么也没有看到?”她并非什么也没有看到,而恰好看到了最令人骇异的一幕,那时候她还年幼,什么也不懂,但现在也总算明白了父亲为什么会发那么大的脾气,而罚她在雪地上一直跪着。
他分明就是想要她死,明知道她生来体虚,受不得寒气,却故意让她在冰天雪地里吹着刺骨的寒风。
韩凌故意以懵懂天真的语气问着,碧桃的脸色顿时红一阵白一阵,眼神中透露着心虚,她用余光瞥向了杨氏,果然杨氏的脸色一变,露出了疑惑而不悦的神情。
“红色的院子?阿九,你说的可是倚梅院?”杨氏问道,眸中已是了悟和愠怒的神情。
倚梅院是广宁伯府中的禁地所在,也不知是谁拟下的规定,府中的所有人尤其是女眷都不得擅自踏进倚梅院半步。
必是因为英姐儿闯了禁地,韩陌才会以此为由对女儿施以如此严重的惩罚,若不是她回来的还算早,她不知道女儿会跪到什么时候?
想到这里,杨氏心中冷笑,韩陌这个心胸狭隘的虚伪君子,终是不相信英姐儿是他的亲生女儿。
“碧桃,是你怂恿九小姐去倚梅院的?”杨氏突然神色肃冷的问,她的声音不高不低,却也透出一丝让人不敢忽视的威严来。
杨氏毕竟出身将门,虽然自从嫁为人妻之后,坚守妇道,越来越变得温顺柔婉,但其骨子里还是有着一种不屈的傲性,这一微怒,那种气势便自然而然的释放了出来。
碧桃连忙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泣声道:“奴婢也是听别人说的,说那倚梅院中有一种极为珍贵品种的花,可以入药冶疗九小姐的寒疾之症,奴婢便想着……”
“若是这样,那你为什么不进去替九小姐摘了来?而让九小姐一个人走了进去?”余嬷嬷愤然道。
碧桃一时语噎,想不到可以拿什么理由来塘塞过去。
“那你又是听谁说的,难道那人没有告诉你,倚梅院是广宁伯府的禁地所在?”
碧桃嗫嚅着唇瓣,竟是装出一副无辜可怜的样子,连道:“四太太,奴婢不知,奴婢真的不知。奴婢是听……奴婢是听……”
碧桃急得眼泪都快掉了出来,却始终不敢将那名字说出口!
这时,卧室里的帘子被挑了起来,一个圆脸憨厚的小丫鬟低着头走进行礼道:“四太太,九小姐,姚姨娘和十小姐来了。”
姚姨娘便是父亲韩陌在母亲死后扶正的继母姚氏,当这三个字传入耳中时,韩凌自然是升起了满心的不悦,甚至是仇恨,母亲的死到底是不是这位极擅作伪的姚姨娘买通了劫匪去做的?这一世,她一定要查个清楚明白!
“她来做什么?”杨氏的脸色淡淡的,明显也不是很欢迎姚氏的到来。
姚氏是父亲的小妾中最得宠的一个,而且在去年还为四房诞下了庶长子,故而在这府里非常的得脸,其地位俨然已不输于正室,老夫人也很喜欢她,现在四房的庶务便是她打理的。
“姚姨娘说,是专程来看九小姐的,而且还说要给九小姐送一样东西。”小丫鬟如是答道。
杨氏没有说话,门外便已传来了脚步声,翠青色的帘子打了开,一个娇柔美艳的妇人牵着一个同样娇滴滴的小娘子走了进来。
韩凌顿时觉得分外的刺眼,只见这姚氏穿着一身茜红色的云锦袄,外披一身霞彩千色镶银鼠皮的披风,梳着如意高寰髻,头顶上是珠翠环绕,打扮得是分外明艳,她一进来看到韩凌,先是吃惊了一下,然后眉梢眼角都带着笑,仿佛也极为喜悦道:“原来九小姐已经能下塌了,前些日妾身去南佛寺烧香礼佛,为九小姐求了个寄名符,那高僧还说九小姐是个有福的,无论遇到多大的困难,也能平安的渡过去,现在看来,那高僧所言一点也不假,九小姐面色红润,身体果然好得差不多了,妾身也能放心了。”
她正说着这番话时,那个娇滴滴的小娘子便笑嘻嘻的跑到了韩凌面前来,一手将韩凌的右手抓起,另一手将一块雕刻着梵文的玉牌放在了她的手心,并笑道:“九姐姐,这是母亲为你求的寄名符,你一定要好好保管,它会保佑你一生一世的。”
韩凌看着这个与姚氏长得有几分像的女孩,微微愣了愣神,这是她的庶妹韩嫣,这个庶妹的年龄与她相仿,据说母亲杨氏嫁入广宁伯府不到半年,姚氏便大着肚子找上了门,她苦苦哀求母亲同意她进门,并道自己除了陌郎之外无依无靠,母亲一时心软,便让父亲韩陌抬了她做姨娘,谁知这位姨娘极擅作伪,而且很会邀宠献媚,短短几年的功夫便将杨氏这位正室给排挤了出去,并拿到了四房的管家之权。
不过,上一世,她也没有让这对母女得意多久,姚氏自尽后,韩嫣便嫁给了一位四十多岁的老候爷做小妾,没几年就病逝了。
其实现在想来,韩嫣虽然可恨,却也远远比不过焦婉婷,上一世她也不是没有见过那些戴着精致的面具唱戏作伪的人,可是她竟然从来没有怀疑过焦婉婷会背叛她,那个女人是从一开始就是在演戏,还是后来慢慢变化的?
但愿这辈子,她再也不要遇见那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