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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初三。
晨光熹微,阊阖城门外面已然人车拥挤,食摊的柴烟气息到处充斥,尉窈下来牛车,深吸,立即甩脱了困倦。
她还在往常吃惯的羊汤摊买一张饼、一碗少肉的清汤,今天的咸菜换了,是腌韭菜拌豆腐丁,另有胡椒拌兔肉丝。
奸商啊,好吃是好吃,全都开始收钱。
七王元恌的队伍过来,他在食摊旁边一停,尉窈就明白了,赶紧把碗底那口汤喝掉,到马旁行礼。
“有几天没看见尉女郎。”元恌讲述找她的原因:“上回你治好元世贤嗜睡的坏习惯,我另位同门的长辈知道后,托我问你,能不能帮忙想个法,治一下他家儿郎好动的毛病。”
元恌仔细描述对方怎么个好动法:“他叫元永平,也在皇宗学,夫子讲课时,永平同门不是不愿听学,可他总忍不住抓耳挠腮、东张西望,要不就是在纸上画猴、画乌龟。尉女郎,元永平的坏习惯,可有法子治?”
尉窈思索三息,说道:“有办法,不过事先必须和皇宗学的夫子讲好……找一些市井懒汉……然后……再如此……”
元恌越听越乐,眯缝着眼连连点头。
宫学。
今天起,刘腾等宦官不再轮值,长秋寺调来三位女官补充宫学空出的职位。由徐季媞担任主事,她年纪六十有余,内官之职是三品的“书史”。
分配到《尔雅》和杂书典籍库的,则是三品的洪书女和四品的芮才人。
洪氏三十余岁,她的到来,堵死了宫学所有四品女官的晋升路!傻子都知道等洪氏熟悉了宫学,就会接替年迈的徐书史。
徐季媞初来,改了不少规矩,首先,常诵讲师不必月初呈交一月的讲学时间,改为每五天一提。
定下五天讲学的期限里,遇到急事可告假。倘若一个月里告“急事假”仅一天,所教学舍的宫学生全能通过月考,则可抵消掉“急事假”。
以尉窈为例来说,她原本需每月教课二十八天,才能拿到上一秩的俸钱,假如遇到急事,她只教了二十七天,不用懊恼,可凭借学生月考全通过的成绩,仍拿足四百钱。
徐书史还改了典籍库的看管规矩,九位管理书库的女官每月轮换,绝不允许出现同一人连续两月看管杂书库之事!
另外,九名书库女官的笔墨供给,在原先基础上加一倍。
种种举措改变,有人欢喜有人忧。
最欢喜的当属所有宫学生,因为徐书史与劳役区的甄主事达成商量,宫学生不再参与繁重粗活,而且宫学区域要向北拓宽,建造学生宿舍,待建成后,学生的吃住全和普通宫奴分开。
中午,孩子们跟蜂群似的涌向庖厨,这样的活泼和快乐,本就该属于她们。
尉窈欣喜望着自己学生结伴的背影,而后看见徐书史从另个方向往廨舍走,她向对方揖礼,徐书史彬彬回礼。
谢谊、裴慎把饭打回来了,告诉道:“讲师,庖厨的主事也换了,姓张,是三品的御食小监呢,讲师尝尝,这米糕就是张小监的拿手本事,好吃不好吃?”
尉窈咬一口,眼溜圆。“有馅!好吃。”
食盒里只有一米糕,可见仅供应给讲师,她掰出一半对谢谊说:“我在外面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米糕,你分成十七小块,一会儿她们回来,每人都尝尝。”
“嘻嘻,谢讲师!”
“淘气。哭什么?”
俩孩子一个红眼眶,一个眨巴眼、吸鼻子。裴慎难为情道:“讲师只长我三岁,可总让我想起我阿母。”
自从被掳来奚官署,“阿母”二字别说提起了,连回忆都不敢碰,裴慎不愿在这么快乐的时候扫讲师兴,她下嘴唇剧烈哆嗦,强忍着不哭,谢谊的下嘴唇更是兜出上嘴唇二里地去。
尉窈不盯着这俩孩子了,再盯就笑了。
她说道:“不要这样,你俩就算掉一碗泪豆子,我这半边米糕也不会再掰给你们的。”
“噗。”
“讲师——”
谢谊、裴慎皆破涕为笑。
尉窈吃完午食离开皇宫,惊喜的是,阿母在千秋门外等她。
这时的尉窈又撅嘴、又拧巴,哪里还有在宫学讲书的稳重样子。“阿母是不是知道窈儿想你了?是不是、是不是?”
孩子大了有一点不好,不能随时抱到怀里。赵芷伸出手,改揽住女儿的肩头,每句都回应:“是,是、是。”
“阿母吃过饭没有?”
“没有。”
“真巧,我刚才没吃饱,阿母今天想吃什么?我用我的俸银请哦。”
“吃烤饼?”
“嗯!”
母女俩边走路边说话。
赵芷先把昨晚广陵王两次遇险的经过一提,然后嘱咐:“最近行凶作乱的事不断,我求了任城王,给你阿父和你各拨护卫,往后我不在家时,你出门都要有护卫随行。”
尉窈懂事地点头:“那咱们管护卫的吃住么?”
“不用,护卫干的就是卖命的苦活,出多少力,拿王府多少赏。”
“我知道了。阿母放心,我这段时间只来往皇宫和劝学里,不乱跑。”
“嗯。”赵芷看着女儿,又心疼又欣慰,她觉得自己一定是积了好几辈子的福气,才生出这么聪明又伶俐的孩儿。
中午在露天食摊吃饭十分热,根本久坐不住,母女俩拿着饼找树荫地站,周围无人,尉窈悄声询问:“是谁要害广陵王啊?”
“我没问。”
尉窈分析道:“照之前阿母说过的广陵王为人,他的仇敌看似是那些幽会妇人的夫家,可是使用蜈蚣这种诡异手段,不该是此类仇家,反而像一种巫蛊术。用这么明显的阴损之术害人,不高明啊。”
“哦,我也觉得是。”赵芷“哦”得心虚,因为女儿分析的,和她以为得恰相反。
尉窈:“其实给广陵王下套,趁他私会时逮到,蒙头狠揍就行了,揍死也合理。可对方自作聪明,选择用阴损的毒虫谋害广陵王,反而露了破绽。我觉得……主使这次谋划的人,地位必与广陵王差不多,不然哪来的胆子?害成了有何用?”
她紧接着道:“矛盾的是,同种地位的权贵,怎能不知廷尉署近来一直在查巫蛊歹行?对方用一条蜈蚣就算了,居然用三条!不是明摆着引火烧身么。所以,凶手……是才来洛阳的宗王?而且是有勇不太有谋的?”
尉窈近一步推算:“甚至……是昨天才进城的!”但凡来两天,都能打听到廷尉署在查之事。
赵芷脱口而出:“京兆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