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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媚儿装出皱眉苦思后,终应下条件,让在场几名下属清场,赶酒客们出门去。二人又等了片刻,见左右再无旁人打扰,才小声核验起身份来……
确是大水冲了龙王庙,正中林欠猜测,此姝果拜师于“九流”当中的“明月宫”一脉,与林大郎宗门亦颇有渊源,只是时机未到,现下暂不细表……面对这突降而来的少主,胡媚儿倒也不曾遮掩,再说其另一重身份,竟是黑道中数一数二的杀手组织——“鸿门”中的“七杀”之“阴”,江湖人称“秀色蛟”的厉害人物。
“……此番算是近来鸿门中少有的大生意,竟由‘灭杀’亲自来书,传奴家与‘戏’、‘鸩’二杀同时出手,设伏于此处,又多布置下各路人手围追堵截,没想到却是等来了圣宗少主,且弄得奴家狼狈一番……道上看来还是不知我九流的本事,否则合该再派一杀与奴家同行,想来才能十足十地拿住少主,呵呵呵……”胡媚儿倒是老实交待,还因这差错,睛眸频转,玩笑几声出来。
林欠悄悄以白眼对之,可是时比命强,只能再虚心应道:“……师姐莫要打趣了……此地既然已是天罗地网,个中凶险只凭我一人一剑恐也难以应付,更别说多这般累赘。望师姐念在同门之谊,指条明路,设法搭救才是……”
见对方乖觉上道,胡媚儿虽早见他容貌平平,仍越发看着这少主顺眼,也不管林大郎意愿,便软步柔身亲近过来,实让少年男儿也心头一紧,正闻着她身上扑鼻香氛,片刻间不知如何应对……
幸而胡大娘子“一脸正色”笑道:“弟弟莫慌,这体己话若不靠得近些,小心隔墙有耳……”说着又感应一阵后,这才细声道:“……此番上头盯得紧,我一早便处置了船帮头子,占了他生意,收了这一众乌合打个掩护,只是帮你走脱却也不难。可这些个羔羊儿若是和赵家沾亲带故的,姐姐也不敢保下……否则暴露身份事小,祸及性命事大……”
见林欠愁眉一锁,她再补上话道:“……再说此局布得精妙,另外几路人马恐已着了道。弟弟双拳难敌四手,又能救几人出来?莫说单‘戏杀’一人已够你招架,还有那出身九流‘毒门’的角徵角老怪从旁策应……想必少主也知他宗门擅长,就算功夫三流,但加上毒功鸩药便可与高手一争长短,让人防不胜防……若想要找他这叛出宗门的无心之徒谈情谊,想来可没姐姐如此好说话吧……”
“既是宗门叛徒,为何师姐不按门规施以‘五刑’处罚……莫非你二人有私?”
此话方一说完,只换得对方嗔怒骂道:“呸!老娘可与那籧篨蠢货没有半分牵扯!若非看在他深藏鸿门庇护中,难以动手,加之有毒门那位老怪物的严命……否则早就亲手阉了他,以除祸害!”
虽对其中恩怨有些兴趣,但此时林欠也只得先转过话头,将岑参、郑家等人身份说明了个大概,让胡媚儿设法先将众人从水路送走,免得因此和边军,郑氏两方结下梁子……
已有定计,接着便各自准备就可。胡媚儿先唤人取来清水凉油,解去几人的迷药劲儿后,未等岑参人转醒反应过来,幻音功法再展,施下暗示,使在场众人迷迷糊糊间,只觉喝酒尽兴,所谈生意顺利,只待备好船只,将这一行送至对岸。
“感谢胡当家好意留情,只是……只是这赵家人良善忠义,不愿与人结仇,望大娘子看在江湖同道的面上,出手搭救一把!岑某必有重谢!”岑参经林欠简明扼要地一番解释,虽还有些云遮雾绕中,大概也知晓现下实乃万分危急之际,只能病急乱投医,试着以情义相劝,面求这实非良善的女子助力。
“呵呵呵……看你是林兄弟的上司,本以为也该是个聪明人,识得时务……此番尔等若非有奴家兄弟一身本事维护,莫说救人,现在早已到阴司处报道喝茶了,凭何能与奴家谈得条件?若不想走,也少废唇舌功夫,由奴家出手,送公与那莽汉子上路,黄泉也有个伴,呵呵呵……至于两位小娘子,可就没这么容易了结性命了……尤其那遮面的主,看眉眼想来也是难得一见的大美人儿,少说也要调教几番,送去此地军镇勾栏中充个军妓,日夜供军爷们享用才好,哈哈哈……”
面前这女郎不止手段狠毒,言语也毫不遮拦,戏言秽语吐出,虽语调温和,却入耳满是杀气,连荃儿都少有地不敢回骂,想起这恶女的手段来,只能与自家娘子相互紧紧扶持,后怕不已,空咬牙切齿一阵……
话不投机,不知此局布得深浅如何,岑参只能放弃求助一途,且行且看,先携林欠等去码头等候船只。至于众人走后,酒客散去,余下残局自由得胡大娘子收拾,也无需旁人操心……
胡媚儿不愧收了船主人的营生,既已传出号令,这处船帮便无人敢不应,立马挑了三、四名熟识水性的舟子,备好轻舟快船三艘,正泊于岸旁滩涂,准备渡几人到对岸去。
解了车马,置好行礼马匹,看玄黄波涛,闻河风潮气,几人各怀心思,还是分作两家各登上一只木船。待撑篙号子一响,伴着“嗨也、嗨也、呵呀呼喂……”的连串呼声,还有一旁溢出微叹几丝,林少也不愿提及什么,只是瞧着远处一抹红衣人儿那似笑非笑的神情后,小舟终是离了此岸,渐渐摇入河波之中……
晃着晃着,眼看船过江心,离黄河西岸不足半里距离,岑公也不知想到何处去了,陡然叫停了所乘船只;待其他小舟靠近,顶着众人好奇之色,沉吟片刻后,一脸肃穆地说道:“……岑某一路思虑下来,若就此窝囊逃离,定因这番遭遇,难问本心,悔恨终生……丈夫在世,当有为或有所不为!临阵卖友,背信弃义之事,却不是今日岑参当做的,事后传将出去,又有何面目再见故友亲朋?”
“……岑公一人之力也无异白白搭上性命,不如留下有用之躯,再图后计……”明面上身为护卫,林欠本想一劝,待看着对方一派心知肚明的表情后,也就慢慢低下声去,侧眼瞄着浑浑河波,五味杂陈。
岑参继续言道:“林护卫……不,林兄弟能有此言,也算和岑某一路结了些交情……你身怀要务,一身本领不可废于此处,这事就不要牵扯其中了。”说着看了看郑氏三人,话道:“至于与郑家几位的恩怨,你就替岑某护送上些路程,算是了了这段因果吧……”
郑末雪非冷心之人,只是经历不少波折后,实难爽快地行侠仗义……何况她已惹得好大麻烦,正避祸在外,这时也不敢说出请家中帮忙之意,只能领着手下二人,赞过岑公高义之举,言他日有缘,小心珍重云云。
三位船夫也不管他两方如何改换安排,只顾听命便成。见其各奋力稳住小舟,待搬完行礼后,林欠一跃便跨上旁近木船,除了溅出少许水波,一时无声,只有各奔西东,渐成了目中虚影。
荃儿想是此时已觉脱险,看林欠上船后,几人皆无话可说,这才起了个由头道:“岑公此举虽是愚了些,但重情重义,实为顶天立地的丈夫。不像某人,忘了本家多年照顾不说,扯出来本事不少,却只晓得欺负欺负弱女子,对上硬茬子可就不敢动手了……”
虽有郑安拦住后话,此番言辞确戳中林大郎痛点……若只是得机逃命,他该是欣喜,可目下心中却有些不痛快之处,连他自己也未琢磨出个所以然来……
旁人见其反常地未说片语,还想着是妖邪上头,没曾想于众人皆迟疑时,林少爷一剑出鞘,气势横空,让最近处的郑安都因一凛而反应不及,就见身在旁侧的荃姐头上已便一被削去一团青丝,散至风中。
“若再言语一句让我听着,此生就无需再说闲话了……”如此杀性,几人在林欠这平素未得见过,哪还敢多话。林少说着转过头去,不管身后想要如何理论,只独自抱剑坐于船尾,隐隐散着旁人勿近的煞气,可细看他目光所及,如今只有浪淘风簸中愈加靠近的栈桥……
船家得个清净,三两下就将船撑至岸边。等那三人提了包裹行礼,先行下了艞板,林大郎这才起身收拾了心神,摸出三枚孔方丢入那滚滚黄河水中,方离了小舟,牵过黑旋风踏上胜州土地。
若先前是话不投机,那如今四人同行可称得上颇有些一触即发的意味,只是谁都不愿触这个霉头,因此前后吊着些距离,郑家三人就这么自行商议摸索着下一步何去何从……
哪知多事之秋,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四人还未走出多远,便有一道高大身影缀于刚到步的林欠身后,没有上前招呼拉扯关系,看来非拉客挑担的伙计,只是不远不近的尾随一阵后,将四人都瞧了个清楚,这才面露笑容,快步上前,一把抓住林欠肩头“吓”道:“哈哈哈,好你个贼小子,可让我一番苦找……”
林欠虽有些心不在焉,其实早已闻听到脚步靠近,只是未感杀气,故而想看来者弄得什么玄虚……没想到是个莽汉招惹上门,这下他哪还客气,借着气性未消,二话不说,肩头一滑,松开缰绳,一招“翻身揭榜”,顺势回身拳掌并用。只是方看清来者面容,林大郎立马收了九分力道,故而被那人轻松接下双拳,再以同路《角武长拳》拳法试探而来。
见这对手似有些兴致,林欠也心情一亮,丝毫不管前面郑家三人,与之拆起招数来。二人来回几合后,皆同时用出内力,双掌对抵,咋分开来,竟像是那日幽州城中相遇之情境,原道来者正是多时不见的李晟、李良器。
故人再现,如林欠般不外溢情感之人,都有感欢欣鼓舞,更别说李晟念起二者同闯龙潭虎穴,心怀感激更胜,直上前把住师弟双臂,使劲儿拍了拍,朗笑道:“兄弟吉人天相,果然平安脱身,可见老天有眼,让我二人有再见之日,为兄心中甚喜!若非前方还有贵人等待,恨不得在此先大醉一场!”
林欠也是忙着寒暄应了几句,突然想起对方当日与天工门同路,也不知今日怎就在此候着自己到来,遂好奇心起,招呼了郑末雪等人过来认识一二后,便立马寻了个不惹眼的地方,打听起师兄多日来的经历……
即便没有林欠此间这般多的曲折经历,按李良器一路说来,也听得出逃离绝非坦途……自是分别那日,这几人摸索着进入龙虎楼上层。期间就算有熟悉机关的鲁柄橼师徒领路,依旧难过幽云十八卫的把守,先莫说找到雄武城囤积粮草兵器的账本证据,若不是仗着机巧地利的便宜,几人想要全身而退无疑痴人说梦。
眼见闯塔不果,忙向塔顶山尖窜去,恰逢林欠等人大闹宴会,重兵压下,真是上无退路,下有追兵。鲁柄橼倒于绝地中取下身上包袱中的材料工具,再拆解了代足的轮车部件,靠着金森等人拼死结阵杀敌争取的时间,勉强拼出天工门不传秘具——“木鹊”。
终牺牲了两名同门弟子断后,鲁柄橼启动机关,连同李晟等乘上木鹊,堪堪绝处逢生,逃出高塔,向北方茫茫群山中滑行而去……只是临时打磨不劳,虽未行太远,天幸木鹊掉落之处非险山恶水,众人一路找寻出路,摸着燕山脚下躲避眼线,穿过檀、妫二州,历尽千辛万苦,相互扶持,方离了河北道,至云中郡净武卫部才敢歇息。
“……待与公输家娘子分别,本想去晋阳城打探消息……又恐如此要地多有埋伏,兄遂心生一计,先往王老将军旧交处暂避,却正好听闻到岑公托人传来讯息,故而向郭老将军请缨,随军前来接应师弟……”
一听闻有人接应,林欠忙问道:“不知这位郭老将军率军多少,现在何处?岑公如今身在对岸,正设法搭救赵氏一族,可否快请老将军发兵马相助?”
李晟一知晓情势甚急,好友忠良遇险,哪还有心思顾得上重逢之喜,忙呼道:“……郭老将军现正领军暂驻于两里之外,随时等候我回报消息。郑家三位朋友可先在此等候,师弟快上马与我同去!”边说着便跑向渡口道旁的茶寮,牵出马匹,领着林欠,双骑全速向西面奔腾开去……
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