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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恨录寻芳谱【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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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甫翎闻言柳眉倒竖,指面直骂道:“呸!姓袁的窝囊废!刚刚呼你一声大名,算敬你家世,客气、客气。现在是你失口乱言在先,本姑娘也不跟你好言语了!京城谁不知汝不学无术、横行霸道,竟还敢打起姑奶奶的注意,简直痴心妄想!今日本姑娘话就撂在这儿,当着这西市众人目下,你若真是个汉子,能在我手下走上十合,我便同意你上门提亲之事。若你敌不过本姑娘的手段,伤了、亡了也不可怪着别人,且今后休再搅扰姑奶奶,否则定然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连在一旁听闲看戏的楚歌,亦觉得此女说话真是狠绝,不留情面,更别说袁百尺身在场中,被披头盖脸地教训,心中自然怒气难压。他本就好面子,日常仗着祖荫,还能在人前撑起几分薄面,哪知今日需面对这女子詈词羞辱,气急败坏下,忍不住还口揭短道:“你、你这刁嘴的泼妇!凭你家先前犯事,好不容易上下打点才不至于败落,竟还不知收敛,敢在本公子面前放恣!再说你这小丫头不也是入了那什么《寻芳谱》的,还给本少爷装什么良家女子?本少爷看得起你……”

袁百尺戛然而止不为别的,只是脸上刚挨了对面脆生生的一个巴掌,吃痛之下还未及反应过来,只能呆望着皇甫翎高高扬起的右掌,眼看又是反手要落在另一侧,忙翻身下马,忍着面庞火辣生疼,哭嚷道:“哎哟!这、这泼妇动手?你们这些是白吃食的?都给我上!擒住后本公子要亲自教训她!”

两方争乱将起,后话暂按下不表,此处先禀明这《寻芳谱》来历,乃是昔年齐国公崔成甫乘酒兴所提。此公出身“七宗·博陵崔氏”,为宰相崔日用晚年所得之子,懂诗词歌赋,通棍棒拳脚,玉树风流,犹好美酒,得入“酒中八仙”,也算名噪一时……

只是单他一人,还不得使这名谱排行广闻。须是逢那日上元佳节平康坊“流莹阁”开张,聚饮千杯,一时得青莲居士吟诵《上元怀咏》,舞剑助兴,凌波伴舞,好友间正畅怀时,听闻汝阳王李琎言道:“逢此盛会,怅然所思,回想当年八仙会饮,何等意气风发,如今老友故去,只余吾等几人,甚是想念……余等风华尚有人传唱,不知那多少无名妙客,尤其是如阿蛮大家这般的灵毓佳人流失于长河之中,直让人叹哉、惜哉……”

此言入得崔宗之之耳,心知这位被御封为“长安第一美男子”王爷是性喜风流,遂感弦歌而知雅意,也吟起当年秋日谪居金陵,与李太白泛舟江上对饮的一句:“子若同斯游,千载不相忘……不如今日就由流莹阁牵头,仿效那江湖《天策榜》,也编个《寻芳谱》,每年选品记录江湖之中的佳人,既为汝阳王偿愿,又将我大唐盛世传颂千秋,岂不妙哉?”

在场之人无不是浪漫风月客,故立马通过这一提议,与流萤阁主人杨万利约定,再联合王家“万华楼”等平康坊所有大小艺苑访查,用一年记录,每逢年底上元节,在平康坊“琉璃牌楼”下评比公布,算是给《寻芳谱》一事立了规矩。得此三方,借以盛名,大造其势,一时风光。

虽说造册编谱本意是广选记录大唐美人儿风华,但勾栏里坊闲话,亦难登朝堂大雅,尤以世家大族并不愿过于牵涉花名,故而后又仿《天策榜》订有三约,谓之“两寻一舍”:一寻才貌双全、誉满江湖者;二寻年岁得当,芳华正茂者。至于皇亲国戚、世袭爵位,方外出家者皆舍。至此三年间从未收录达官贵人府中女眷,也算众人心照不宣之事。奈何皇甫家女儿出身净武卫世家,较寻常官家女子同江湖联系更加紧密,外加上绿林草莽中好事者众,竟将她推选入榜,公布天下,从此有了这不知是好是坏的名声……所以方才也不全怪她冲动用武,只因《群芳谱》一事实触其烦恼。若旁人好声好气便罢了,像袁家儿郎般怪言怪语的,只能惹她心中不喜……

且说回西市这边道口,双方手下都是护主心切,随手操上家伙什,动起手来。先不谈双方胜负,这一下却是惊动了西市哨楼上的坊卫,远见两拨人马在下混斗作一团,难分难解,只得立马击鼓传令,调集坊内守军出动平息。

李晟正不知是否该上前劝和,此时听到鼓声,亦晓得是军中传令用的,于是忙给楚歌打了声招呼,将就这乱局,二人一齐出手,将那皇甫小娘子抢出来。这按唐律规定,拳脚斗殴,鞭笞四十,更别说她皇甫翎还在西市朗朗天日下,于场中持着不知哪儿来的半截断棍,配合一手马鞭,伤及多人,到时候闹到京兆府哪儿可不是说笑的。

只见女儿家小手持棍挥鞭,正是在一众男儿身堆里大杀四方时,这边冒出了两个蒙面人,径直朝皇甫翎奔去。二人纵起轻功,几下里来到近处,拳打脚踢间逼开皇甫娘子身边诸人,回头刚要叫其逃走,结果这斗得正欢的“巾帼英雄”以为来者是对头,斗得正酣,恰好正选中近处的楚大郎出手。

楚歌一边躲避,还想要解释时,留意到四周人群又围了上来。还有远处似是有不少马匹嘶鸣声,算着应该是卫队已经到了,心下一横,想着自己蒙面估计皇甫翎也认不出,干脆三下五除二拿下她就走。接着不再躲闪,瞬间回招,使出了《断骨魔手》,仗着男女授受不亲,贴身缠斗起来。

可楚歌也算是小瞧了皇甫娘子的一手鹰爪功精纯,怎也数得上乃江湖中赫赫有名的擒拿招数。无论他直取肩周,亦或捉腕缚肘,都无法快速拿下对方。二人毫不相让,凭招数相持了十数合后,皇甫翎这才因内力境界差距,外加鲜少有与高手对敌之经验,让楚歌隔着双臂防护,低身使出“探穴寻骨”,顺势而上,点中其腋下辄筋穴,废了其手臂行动力。再一番连消带打,数击其腿筋,封了对面哑穴后,对着李晟叫了声“扯呼”,便抱起皇甫翎冲向不远处的马匹和下人。

皇甫娘子还想奋起翻身,可近处看到抱着自己的男子莫名熟悉,尤其眼神似曾相识,倒未有挣扎,被一把置放在马上。快速处置妥当,楚歌粗声粗气地说了句:“快带她回府!”便忙施展身法,于人群中巧奔妙逃,同李晟一路向着相反方向飞驰。而横躺鞍上的皇甫翎看着这一幕,心怀闷气下却没有任何办法,只能在马背颠簸中,怒视二人离去的身影……

一路狼奔豕突,鸡飞狗跳,这对师兄弟将袁百尺手下引走,终觅得一处暗巷墙角内躲藏,摆脱众人追击。几刻钟后,风浪稍平,这才绕远去西市的服装铺子,换了身里外行头,返回总府打探情形变化。

此时皇甫夫妇早已知晓西市争端,立马安排府中护卫接回女儿后,就开始训起话来。上将军哪怕是怒不可遏,也只恼皇甫翎先行动手,聚众斗殴之事,因此单喝令她在堂外扎两个时辰马步。

随后步入的西市坊卫官可不敢触霉头,只得先与贾伯慧请教一二,商量善后处理之法。就连本来准备在一旁兴师问罪、煽风点火的袁百尺,也只是诺诺静立一旁,不敢正面迎上宗师怒色。

“袁公子伤情我等已经知晓了……本次实是小女乖戾无礼,动手在前,妾身在此代小女赔罪了……”见这女军师施礼道歉,仪态端庄,尤其是那花容貌美,惹得袁百尺心悸之余,不知怎的竟升起了些邪念。这边念着“夫人客气了”,就想要上前将其扶起,说不定顺道还可一亲芳泽……

贾伯慧何等细心,眼瞧这纨绔一副痴傻模样看着自己,定无好念想,便不着痕迹地起身让出些距离,嗤笑一声道:“……公子客气了。此番虽说是翎儿不对为先,可俗语有云‘一手独拍,虽疾无声’,妾身估来此事袁公子也并非能摘个干净,置身事外……若公子再三让小女为难,哪日若她心情坏了,不知留情,伤了袁家公子可就不妙了……届时为了两家和气,本军师只能亲自上门将实情告知太史监正以谢罪,再请大理寺裁夺!”

此话贾军师已明指警告袁家少爷别再缠着自己的女儿,否则两家家主照面,那扯破面皮的罪责一旦降下,袁白尺再没心没肺,也还未有十足胆量敢做到绝处,违逆父亲。虽心有不甘,只得低头称是,心中却是狠狠记下这一笔账来……

听着皇甫凌霄惩罚女儿禁足三日的宣令,袁公子看了看场中似再无事可插手,只好悻悻告退,一步三回头地退出净武卫总府。皇甫翎也是一脸的不服气,但也只好乖乖听话,跟着顺伯往内院藏去。只是恰巧注意到晚些才回归的楚、李二人,若有所思的盯了一会儿,这才不情不愿地转身回房……

本来女子生性对察微探末敏感,是夜皇甫翎闷坐闺房中时,看着烛火摇曳,不禁想到白日西市胜过自己的人,观其身形,犹看眼神,几乎可说是那可恨之人无疑……虽是昨日首场比试就已怀疑楚歌藏拙,可市集实打实的交手一阵,着实让这生长于净武卫的皇甫家千金,也看不出路数,竟一时怀疑自己见识浅薄。

“……翎儿,是娘亲。夜深了还不休息?今日闹了这番事儿惹你爹爹生气,也该安分一段时日了吧……”贾伯慧轻敲外门,披发入内,口中教训之时,面上还是难藏关爱神情,想来是为袁家骚然之事安慰女儿。

“哼!全是那袁家浑人口不择言的错,竟觊觎本姑娘,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反而是爹爹向着他袁家说话,也不怕我这女儿记恨他吗?”皇甫翎扑向母亲怀抱,将今日所受委屈吐出,不过也只能在口舌上逞一时之快了。

“你这任性的丫头,还埋怨起你爹的不是了?只单单被那袁百尺说上几句闲话,哪须脏手伤他……随便找几名不良人,扮作泼皮混混一流,私下找他算账,不也是一道良策?娘亲平素常常教你明心忍性、三思后行,你若再没长进,不知哪天还会惹出乱子来!”贾伯慧重了重语气,再三叮咛,最后忍不住轻弹一下女儿洁白的额间,让她多长个记性。

皇甫翎摸了摸额头,似忽然想起什么,拉着母亲问道:“对了,娘亲您和爹一同主掌天策秘阁,那天下武学十之八九想来您都如数家珍吧?府中下人们常说咱家的鹰爪手放眼江湖中也是一等一的外家功夫,不知世间哪家擒拿缠斗的手段是可以与之相比啊?”

“呵呵,你这丫头平日除了本家功夫,也不见关心别路武学,如此一问又是何意?难道是见识到了什么高超的手段了?快给娘亲也说说看,是谁家绝艺让眼高于顶的皇甫家女儿也如此铭记心上?”

皇甫翎本想吐露今日救下他的两名汉子的细节,可一想到说出自己是凭眼神猜出楚歌身份的事实,心中就犹豫起来……最终还是随意应付了几句,不住地缠着亲娘,才让净武卫军师说起情报来:“……《天策榜》中所录江湖绝艺哪怕未满上千,亦有数百。如此繁多种类,然功法造诣有精妙高低之别,故而擒拿上真正能数得到的,也就青城派的《通玄散手》,轩辕家传《九鼎龙擒功》想来可与本门鹰爪一较高下……如像是白马寺的释宗秘传《大须弥掌》,越女派的《百花绵掌》等各派武学虽也是驰名江湖,可多以拳掌力道修为见长……那锁盘牵卷的技法思来还是稍逊一筹……余者多是外道邪门,不入正流,翎儿你不知也罢……”

母女二人又一番谈心后,皇甫翎将娘亲送出房去。后院此时夜深人静,她独自卧于榻上,暗暗思忖到:“……那七宗·轩辕家从不外传功夫,且家中传人多是江湖正派表率,哪像姓楚的这般浪荡不羁……青城派的传承,倒有几分可能……只是不知出于那方道长门下,教出这么个‘祸害’来……改日定要找个机会,好生将其抓起来,严刑拷打,定让他一五一十吐露清楚……可惜爹爹这禁足令实让人头疼……思来想去,只能让顺伯出马,打听清楚小贼动向,再找个借口出门散心……娘亲应该不会拦我……”

想到七七八八,疲累之感逐渐上涌,不久便让劳心劳力整天的皇甫翎熟睡过去。却不知待隔日转醒,若真遇到楚歌,准备再如何收拾那冤家了,更别问少女心中这良久晕染的情绪,对二人来说,实难预测是化成善缘,还是结为孽果……

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