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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闲话一会儿,现如今几人伤的伤,疲的疲,再没更多精力东拉西扯,时间已到四更,两名女子实在熬不住了,上车去小憩一会儿。四个男儿汉经此有惊无险的一役,围炉喝酒,谈天说地,交情进一步加深,倒也时间飞逝。
转眼五更天,夜色还未褪去,远处野鸡鸣叫声却越发响亮。早起赶路,在外一切从简,几人各自梳理一番后,驾了车马上路,向着渡头而去……
这一程水路、陆路并行,众人方才回到长安城外。依旧从延兴门入,刚近东市之时,段怀皎看着窗外景色,不知怎的面露期待,向着王道人挤眉弄眼,问道:“十二叔,我们且要在京城这儿呆上一段时日……不如在这万年县内寻个上好的地方落脚如何?我看那平康坊就不错……”
皇甫翎忽地一声冷哼冒出。这几人中她可以说是完完全全天子脚下长大的,别说平康坊,就连那达官贵胄的家中的私宴也去过不下一次,怎可能不知道些坊间风流韵事。只见她抢白道:“段公子莫不是为了看那天下有名的‘平康十九歌姬’……才如此提议的吧?”言语间极尽挑事之能。
姜文心大家闺秀,虽没有见识过那平康坊的花花去处,但也不是真的没见识,自然知道皇甫翎说的是什么事情,遂神色怪异地盯着段老三。段怀皎也不知道为什么,从第一次见面起,只被这文定之妻无言注目,就总感觉浑身不自在,因此马上撇开目光,向一众男同胞们投去求助的眼光……
倒是楚歌一见插科打诨的机会,便对着李晟笑道:“李大哥你看看,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年少皆爱风流。没想到段兄弟和我俩竟想到一处去了……不如等这事儿完了,我们就同去开开眼界,看看那大唐盛世中最美平康风月,岂不妙哉?”
段怀皎一听双方风头直指自己,是哭是笑都不得当,忙给递出暗示。另一边皇甫翎却转头急忙喝道:“姓楚的!你这臭小子、穷光蛋,瞎凑这热闹做什么?那什么所谓的十九歌姬,《寻芳谱》上那排名还没本姑娘高咧,有什么好看的!就你那一月月钱,连‘流萤阁’门口都进不了!你要敢去,我就告诉我阿爷阿娘去,看他们不收拾你,罚你面壁三月!月奉充公!”
王十二一路来没少听这些年轻人斗嘴,赶忙劝阻道:“行了、行了,你们几个年轻人岁数加起来比道人我都大了,真不知道是不是命格犯冲,一路闹起来没完……”说着又看向段怀皎,责道:“……你十二叔我乃方外人,哪有这么多黄白在身,让你小子在城东花销。还是去城西吧,至少门道熟一点,也不容易得罪地头……你忘了之前乱逛丢了盘缠的事儿了?”
“来到我净武卫地界,本姑娘怎么还会让你们住外面,不尽点儿地主之谊?刚过城门时,本姑娘已暗中交代城门官给总府传个消息,此刻我阿娘肯定早就做好妥当安排了。”皇甫翎接嘴说道,接着便领着几人赶车向城西驶去。
几人穿过槐街,先来到了净武总府前,在仆人安排下泊了车卸了马匹辎重。皇甫翎也不管其他人,一马当先往里面冲去,叫道:“爹、娘!翎儿回来了……”只慌着门房执事等连招呼都没打好,一个劲儿的唤着:“娘子慢点儿,别摔咯。”忙带着众人入内。
李晟、楚歌陪同王十二等人通报后,慢慢入内,先被带往偏厅休息片刻。茶过两盏,姜文心一路仔细打量四周,看这府中家大业大,五步一岗,十步一哨,往来多是身怀勇武之人,叹道:“皇甫妹子如此出身,怪不得性格也颇敢爱敢恨,丝毫不输一般男子的豪迈……”
段怀皎一听,忍不住怪话道:“她这叫豪迈?我怎么觉得是泼辣撒野的咧?还是娘子这般文静修养,才更得人亲近……”正说到这里,一阵清脆熟悉的声音响起道:“你这酸儒又在说本姑娘坏话了?”原来皇甫翎已经换了马装,解了束发,扎上小髻,身着一件着绿罗裙、青羽衫子、单丝红地帔子的闺阁女子装束,一进门,青春娇俏的容颜气度让所有偏厅的人都为之惊艳。
段怀皎这也一时眼直,口花花道:“《寻芳谱》到底是《寻芳谱》,皇甫娘子这等风采,当得住这天下前十。”只是姜文心听了,盯着皇甫妹子看了两眼,反而默然低下了头,不知又联想到些什么女儿家的心事儿。
皇甫翎闻言后虽不说话,但止不住嘴角上翘,心里还是十分的开心得意。见她瞧向楚歌眨了下眼,周身一转,扬起下巴说道:“怎么样?比起那些什么勾栏瓦舍中的风尘女子,还是本姑娘更好看吧?”
楚歌倒是少有的不反驳她,看着面前这名艳丽非俗的少女,再和之前的郑末雪一比,确实各有千秋……心事一起,想着:“算算时日,郑家娘子应该也到了洛州,不知情况如何?说来倒也不关小爷的事儿……只是多年不见师妹,今番得空后,定要恳求师尊同意,前去寻她团聚……”
皇甫翎见他不回话,以为他看出神了,笑骂道:“别发呆了,阿爹有请王道长你们过去正堂说话咧,快走吧。”这边一把拽住楚歌的手臂就往外迈步。
楚歌有些不自在地轻轻甩开她的手,说道:“走就走吧,拉我作甚。”见对方似有些生气,立马回头提了声:“李大哥快跟上……”正好混于诸人行动中,免得惹着这女煞星当众找茬。
待进入正厅后拜见皇甫家主和主母,先是开口寒暄一番,介绍引荐。说到姜文心时,本来藏在段怀皎身后的她主动站出来,介绍自己是段家乡下的远房表妹,随着兄长出来见见世面……同行几人均猜不出她为何如此自报身份,想来姜家娘子是因为之前段家的所经所历,一时或怨或羞,不想承认二者关系而已,就没多言说什么……
王十二一方面感谢净武府,尤其是李晟和楚歌路上的帮扶,同时为将皇甫翎卷入自己恩怨之事道歉。皇甫凌霄作为家主,首先道了声“客气”,看了看几人后,道:“小女顽劣,没给王道长添麻烦就好,何来歉意?再说吾与茅山派丹丘先生也算旧识。王道长是丹丘兄的师兄,自然也可算吾之兄长了。先前府中有事,未及与兄会晤交好一番,实属不该……”
这时李晟经不住讶然喃道:“原来王道长竟是茅山派高足,地宗前辈……”同行除却段怀皎,其他人也都没有想到王十二身份来历如此显赫,这才反应过来。再经贾伯慧这江湖百事通一说,当知道眼前这道士的真实身份,是茅山派当代大弟子——王坤。如此辈分放在道家各派分支当中,其都有不俗的地位,自然使旁人不免高看他一眼。
楚歌这时心中却念着另外一件事来:“若上次刺杀成功,道家折了面子,鸿门首当其冲,必会受到地宗,甚至可能是道门三宗之势的全面报复……”哪怕是有右相做后台,任何武林大派,包括的九流各宗门齐力,恐也都无法轻易承担大唐国教的怒火……
王坤见瞒不过,这时开诚布公,抱拳施礼,直接说道:“此次十二再入尘世,皆因尘缘因果未了……为了避免俗事牵扯师门,故身份不便与他人知,还望贤伉俪保密。”
贾伯慧微微一笑,似早有所思,回道:“道长所托,净武卫自然承应。既然外子称呼先生一声兄长,那么妾亦僭越一二……之前王兄所求之事,今日得空,终能办理。幸不负所托,虽不说左右天意宫动向,但至少将此事放在太史局掌控中,保障一个公平比试的情况……就算那袁大将军如何受圣人恩宠,这次想来也不能胡乱出手。”
王坤听后欣喜,站起身来,插手行礼,欲表示感谢。贾伯慧先一步插话说了:“道长与我净武府是交心之情,如何行如此大礼?当真折煞小妹夫妇了……我这还有一消息,才算我皇甫家聊表心意。”
王十二正欲问起何事时,一旁段怀皎似憋了许久,听到此处,忍不住说道:“我猜皇甫夫人多半是知晓了和我十二叔比试道行的对手吧……”还未说完,就被姜文心拽了一下袖口,似要示意他作为小辈,不当在此多话。
贾伯慧闻言先是一愣,然后双眼微闭,审视那这一对青年男女片刻,随后笑道:“呵呵呵,妾身少有被人先猜出话机的……段三郎不愧是段三郎,常闻段大提起家中三弟机智过人,如此我倒想一问,为什么探明的不是比试题目,而是比试对手咧?”
姜文心见此只是叹气不语,段怀皎则是不好意思地对身边人笑笑后,转头说道:“这是皇甫夫人不知内情而已……那道术分文武比,比试题目届时多半是由太史局李家着人,以“卜天择”的仪式来定,通常内容包括道经教法、符禁咒术、驱邪祈禳等越一十六种,因此事先常无法知晓内容,所以在小可敢凭此大胆猜测夫人所说消息……”
皇甫翎听后,忍不住白了他一眼,说道:“不就多读几本书吗?有什么好得意的……”贾伯慧却不在意,只点头微笑,看了眼自家夫君,让他续解释道:“……虽然不知道比试题目,但是今早早朝后,朝中多有传闻,说是圣人好似接到了天意宫大比的消息,虽当天不会到场观礼,但会亲自选定题目交由太史局保管,当场行监督之职责……”
不知此事竟会惊动天听,几人心中皆惊,难以预测到时又会生出何等变化……贾伯慧接过话来分析道:“如此也好……至少想要从中分一杯羹的贼人,不敢随意出手干涉了。据小妹所查,王兄此番论对的,乃是道家人宗楼观道在籍,长天观观主尹愚道长。京城道门中人多不愿意插手参与,于是天意宫只有向外方寻找帮手,遂联系上了北地的长天观……据说尹道长为了得到袁十伦的支持,提升人宗地位,这才同意走这一场。”
“长天观之名贫道有所耳闻,只是少知尹道友来历……不过只要有太史局在场,公平比试下,除非是遇见与师父同辈的高人出关,否则术数伎俩,王某当不会怯他……明日在去市中准备些相关的法器,后择时拜访玉清散人,商量好对策,可达万无一失。”
贾伯慧心思细腻,还是多言了一句,提出了他三人的安全问题。王坤也正好希望再借用李晟、楚歌二人同路护送,故而也承了这个人情。几人再商定了一会儿,由皇甫翎领着,向偏厅去宴饮用餐。
经此一夜无甚要事,当晚客人们终可好生歇息一番。毕竟京城卫府,可以说是天下第一等守卫了,安全不用多说,哪怕鸿门门主率众敢来造次,也需掂量掂量双方势力得失……
第二日楚歌、李晟二人照常点卯后,领了上将军令,直到天意宫比试前,皆可以便宜行事。二人提取任务后,再到管事顺伯处提了些出公差的物资,等换好制式鹰羽卫服,便径直前来拜访王坤。
等三人借着晨间花茶入口,商量一阵儿安排谋划,段怀皎和姜文心才入了厅来。这二人都非习武之人,故而经历繁忙惊险后,松弛下多睡了几刻。由于之前皇甫翎偷跑出去遇险,昨日已被父母责备一夜,传令全府上下,不得放她出门,这才另由府中仆人领着一行用了朝食。等出了净武卫大门,正是巳时,五人漫步街上,前往西市。
姜文心养在姜、岳两家闺中,少来京城市中增广见闻,对于两边繁华的街道比常人多了些少女心的好奇流连。看到各色坊区,尤其是那怀远坊附近,多居西域胡人,商队往来喝应,还有橐驼,吐蕃苍猊犬等中原少见的动物,外国运来的新奇玩意儿,无一不让姜家娘子想去一探究竟……幸而段怀皎时刻注意招呼着她,不然这人流越来越密,一个不留神下,难免与其他人走散。
这时怀远坊中一处靠近西市的楼阁上,一双明亮灵动的大眼睛不断仔细地审视着人群。当看到坊门前跟着姜文心不断来回穿梭的段三郎,眼神一滞,檀口微张,似念着些什么“又是这呆头肥羊,今日看来可以开个二荤了……”接着嘴角微翘,一张稚气粉嫩的脸上仿佛充满了跃跃欲试的表情。
如果旁人能注意到此道身影的话,会发现一个身着灰黑布衣、头戴裹巾,背挎布包的瘦小人儿,闪转腾挪间轻松躲开望楼上武卫的视野,从楼阁窗口无声落下,如燕子投林,轻巧迅速地没入人群中。
且看其在人群里片叶不沾地划过,明显身怀极其上等的轻功,且每经过一个人身旁,手指轻弹,巧妙利用套在中指上的“指尖刀”,专向那身着华丽,看似腰间富贵之人下手,解下钱袋后就神不知鬼不觉地收入囊中,原是个盗门梁上讨活的。
经过了两、三个目标,都顺利得手之后,眼见此人快要来到段怀皎和姜文心二人身侧时,只听不远处传来一声呼声,原来是楚歌找了过来,对着二人说道:“开市的时间快到了,段兄多看着点儿姜家大姐,别再到处乱走,快去坊门前集合,不然王前辈免不得又是一顿教训……”
那人见一穿着鹰羽服的人走了过来,心下便不敢再有异动,暗中怪楚歌过来的不是时候,临走时怪了楚歌一眼。哪知楚大郎灵觉异常敏锐,感受到目光,迅速转头看了过来,扫视起四下,让这小贼瞬间吓了一跳,忙别过头去不敢再往朝向那边,瞬间施展独门身法遁去。
楚歌默然片刻,看着目光消失的方向,若有所思。段怀皎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隐隐约约似乎瞧着了那一晃不见的人,口中喃喃道:“总觉得那个身影在哪儿见过……”还欲进一步确认时,只听楚歌回道:“算了,估计是连日劳累多心之故……快去与师兄他们汇合吧……”
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