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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王老夫人【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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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三日我仍是出宫住在虚云观,每日不是上绍龙观去逛逛,就是陪着显丽姑姑闲话。王南睿倒是没少来聒噪,不是送茶叶糕点就是来请经供奉。显丽姑姑对着这些制作精美的茶食只说了一句:“可惜他是王家的。”而我担心的只是太后会不会疑心我会被王家收买。

我只淡淡的对姑姑说:“王南睿是个不通世事的公子爷,给我做个掩护伞也是有用的。现在他们王家不制止他,不过是想着万一我被情谊打动就答应去做个妾室。他们想得倒美,我岂不知去了死得才惨。做叛逆的下场便是被利用完了就会丢弃,姑姑教过我没有人会信任叛逆。”姑姑面色满意的微微点了点头。荔夏站在旁边圆圆的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我,一副用心在听的样子。

初七吃过午饭我跟显丽姑姑告辞,顺便又嘱咐了荔夏几句我便回宫准备去了。初八这日一早我穿上玉色从四品女官官服,大妆打扮,领着喜珠多米和太监郑公公捧着赏赐,出宫便往姜府去了。

此时姜府门前一溜八对大红灯笼高挂,几个腆肚高壮的家丁严严的守在门口,一见我们的宫车到了,飞快奔过来一个,躬身行礼道:“不知宫里哪位贵人前来?”我尚未开口,身后便又有四角翘檐挂着锦幔的精美马车到了,门口另外一位家丁也飞快的奔了过去问询,喜珠缓慢开口:“鱼女官前来传太后娘娘口谕。”那家丁一鞠躬:“奴才这就去通知老爷。”转身飞似的往里跑。若是按常例,郑公公是先一个时辰要前去通知的。我想着的是不妨在门口多待一会儿,越多人知道越好。不一会儿大门影壁后太傅姜文轩及儿子尚书姜英珀领着一众家男上前来跪迎。我方款款下车,站定之后轻启慢唱:“宣太后口谕:今姜太师一品诰命史太夫人六十大寿。姜家四代皆出名门良臣,国之幸矣,姜太师夫妇和合二仙,世之典范,特赐象牙雕十八罗汉。”宣完见姜尚书磕头谢恩,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起身。这姿态我是见多了,痛哭流涕的磕头乃臣之本分,但若是要站队那皮里春秋还得另论。宣完懿旨我方才以内官之礼上前向姜太傅姜尚书见过。姜太傅拄着拐杖感激的说道:“老臣何德何能得太后垂青,昨儿个皇上和皇后的赏赐皆到了,臣全府齑身碎骨也难报皇恩。”姜尚书也上前一步呵呵笑道:“难得鱼大人亲临府上,臣完成母亲寿礼之后,再进宫向太后请安叩谢。”礼完姜太傅在前姜尚书与我互让进影壁,里面带品大妆的女眷们在姜老夫人身后也一起三呼太后金安。这一整套的官礼尊卑有别,皇家风范与权臣贵重甚是融洽,而我见到姜老夫人身后的那一排诰命才领悟到姜太师一族如此尊贵兴旺且代代官爵相传难怪为人谨慎第一,想来爹爹若不是那半天的耽误,余氏一族虽然人口略显单薄,但其家族厚重之风绝不亚于姜府。心底下便对姜老夫人甚觉亲切,我上前扶起老夫人:“今日老寿星福寿安康,太后昨儿还念叨这些年都不大见到老夫人。”姜老夫人起身含笑道:“老身谢过太后,这些年年纪大了行动缓慢,怕进宫容易礼数不周,给太后丢人。”我挽着老夫人往里走,虽说一路上都是些官中客套话,但说起来却如同家常话一般亲切。老妇人领着众人到了东院,门墙雕梁画栋甚是气派,里边儿正对门口搭着一个小戏台子。已经摆下十数张八仙桌,这就是官眷们吃寿宴的地方了。左右厢房里摆着齐齐整整的靠椅和小几可以休息喝茶,另有宽敞的更衣室以供女眷们增减衣物。姜老夫人笑道:“鱼大人不要见笑,咱们府里的园子小,这里坐不下,在隔壁西园另开了几桌。”我心里便明白这是将不对付的各家分开来,皇后府上的和太后府上的及她们相好的官眷,这次便是分开的重点。

入园以后江老夫人自然要应酬众多的皇亲国戚各家诰命,只让我随便,有什么只管吩咐下人。在我的记忆中姜家两代人中仅有两个女儿,一个是姜太妃,一个便是在寻找戚诚冲道长的嫡长女姜陌上,姜陌上是嫁给了当年的状元钱幕,钱府也是世代书香望族,听闻钱穆虽然年轻从小在家就刻苦勤奋且天资聪颖,现已任大学士撰修,到了他这一代兄弟五个一嫡四庶出,老夫人自然指望着钱幕能有嫡出,只是成婚十余年夫人姜陌上却毫无动静,老妇人已经暗示说大公子若三十还未有子便会纳一良家贵妾。我淡淡的用眼光寻找姜陌上,见廊下有几位贵妇人见面正在行礼,其中一位便是她,另一位则是谢国公家的长媳朱文媚,谢家是李府故交,长媳又是连屏县主的嫡女,连屏县主又嫁给江南织造府甄家……这里头连着七八家的官场关系。一扭头见姜老夫人携着沈老夫人一同往厢房去。这陆陆续续的便是各府家眷且多有携带千金同来的。不一会儿便有打扮精致的丫头来请入席。我是代太后来,便请在姜老夫人左手下方坐了,右边自然是姜陌上。今日她虽身着盛装脂容雅净,但仍是难掩面上憔悴,便知失于调养。其他席上的几位老夫人我一一上前去行礼问好,尤其是沈老夫人一把拉住我笑道:“好些日子没见着你想来你也忙,等彦儿过几天回来府里请客你可要来。”我含笑回道:“将军奇功!届时下官自然是要来府上叨扰,只怕太后和皇上的赏赐都准备好了呢。”沈老夫人惬意的笑笑:“太后她老人家身子可好?”我屈膝行了一礼回道:“太后身子一贯康健,如今皇上跟朝廷和道观主持罗天大醮听说各方高道名士皆要来顶礼膜拜,太后便请了戚诚冲道长回京沾沾法喜,她的道医是出名的好。”沈老夫人点点头:“当年她还在京的时候看妇儿症候算是第一人了,这些年可惜了那一门绝学。她这次是真的要回来?”我点点头:“太后是这样确定的,老夫人若想请个脉,可要先打招呼在前头,省得候轮子,不知道诚冲道长能待多久。”说完方才告辞回席上去了。姜陌上见我坐定举杯向我示意,我含笑回举喝了一口:“夫人安好。”她笑得很勉强:“近来不知为何很是疲乏,这几年吃了不知多少方子总不得好大夫医治。”我安慰她:“药医有缘人,夫人不妨再多找找名医。”坐在她旁边的是明国公的长媳苏琀苿,内阁大学士苏奕皖之嫡女,其夫黎新皓任江南水军总领,她与姜陌上是自幼的闺闺之交,此刻她不以为然的说:“太医们用药总是很谨慎,不到重症绝不下猛药,往往便把小症候拖成了大症候,倒还不如民间有些名望的大夫们用药大胆准确些。如今罗天大醮要开始了,听说分散在各地的高道们纷纷前来顶礼膜拜,里边便有不少治病的高手。”苏琀茉跟姜陌上差不多年纪都二十七八岁,虽说已育有三子,却看着肤色红润,光彩照人,委实康健许多。她接着说:“听说河北的彭老道,邺城的田道长回京来都脚不沾地儿的日日给请去看病。姐姐若有意我去先打听着,好排时候。”苏琀茉的夫君去年调任江南,明国公只得黎新皓这个嫡子一脉单传,很是舍不得孙子们跟着上任,苏琀茉便留在了京中操持家务照顾公婆教养儿子们。姜陌上说:“姑姑带信来说有一位戚诚冲道长曾经是京城看妇儿科第一名手,已经去请了,只是听说她很早就不给人看病了。琀妹妹若有法子自然是好。”我便笑了:“这么巧,戚道长正是太后请回来的,下官不妨给两位夫人问问。”姜陌上眼睛看着我亮了亮,我继续说“若夫人是有道缘的人,戚道长最厉害的寄法便可痊愈。”此时姜陌上便对我热情又高了许多。一时大家谈笑晏晏,戏楼也开了演奏,真是钟鸣鼎食之家。姜老夫人由长媳搀挽着去各桌之间问好,各府皆有带自家千金同来,我心想着姜措这婚事可真是多少人指着攀结,今儿恐怕只有少数夫人带自家嫡女出来是为了世家交往亮相的。

席间我因敬酒多喝了一杯身上觉得有些燥热,秋日正午暖阳薄薄的笼罩着整个院子,四散的菜香酒香宜发浓郁,便想起身往园外去散散气,见席上各位皆聊着甚欢,就做洗手往廊下去,这一离了席便觉一身轻松,顺着廊我就出了庭院,远远的对面庭院也听到歌舞升平之乐,想来那边就是以皇后王府为首的宴席了。我转身看到东面一溜围墙园门上写着凹晶馆,门前有专门指路的丫头告诉我里边有一湖,还有临水而建的石坊,可供夫人小姐们游玩。我迈步进去刚刚到湖边,转过一座假山迎面过来的正是皇后的祖母与母亲,我折身便往旁边的凉亭走去。“站住!”王夫人一声呵斥,我转头看她是在向我说话,只得停住了脚步。“你一介从四品女官见着两位一品诰命竟然不行礼,这是慈吟宫的规矩?”见她呵斥完我方才上前端着手款款说道:“下官今日是代太后前来宣旨,其他的礼数等日后见着二位夫人再补行,两位夫人应该不见怪吧?”王夫人冷哼了一声:“你即是代太后来,现在已经宣完旨用完席,难不成还要用太后的名义来吓唬人?现在你还这般端着我便教训得你,来人,给我掌她的脸。”

“一国之母的母亲何必跟一个晚辈计较?”我身后传来沈老夫人的声音。王家两个随身丫头已经恶狠狠的走到我面前,听见这话便站住了。

沈老夫人不待我行礼便拉住了我的手:“今日姜老夫人的寿日子,你们在这里为难一个宫里出来的女官,还是代太后宣旨,就想着打骂随意,明儿这事便会传得满京城飞!”

“你退下。”王老夫人杵着龙头拐杖走了上前对着儿媳妇王夫人说道,“刚刚那寿酒想来大家都是多喝两杯吧,南宝她娘也只是觉得这位女官三番五次的跟南宝来往,引得南宝很不听话,这才不免急了些,今天这个好日子大家都不要计较了吧。”说完对着王夫人道:“咱们走。”沈老夫人对着她的背影哼了一声:“好像全京城不知道他这个孙子是个纨绔,倒说人家姑娘。”我见王老夫人身子顿了顿却没有回头,自顾自的走了。两位老夫人自幼便是不和,听闻出阁前进宫里给皇后如今已薨逝的太皇太后庆寿曾闹过一场,此后每每两人相见王老夫人便会先出言讥讽。幼年的王老夫人一直是性格强势掐尖要强,家父南州总提督喻炯明三代管着南州总军,京难那年以强大的军力才逼退了北戎南下,护住了皇室。王家不如沈家沉默低调,仗着实力和军功就连女眷们也自认为高人一等,只可惜如今已是一脉单传。沈老夫人温和的对我说:“你跟来的人呢?往后出门即便是再安全的地方,也不可以一个人行走。那老货说的对,咱们今儿都是多喝了两杯,有些热乎,出来透透气,竟触了她的霉头,别委屈。”我曲膝行了一礼:“多谢老夫人慈爱。”沈老夫人接着笑道:“他们习骑射的大院子今儿设了游戏,都是年轻的世交孩子们在玩,你也去热闹热闹,难得出宫一次,好好开心玩。”我笑了:“鱼欣陪着老夫人一同去看看。”“我一老太婆去了也是拘得慌,真丹她们几个都去了,你代老身去守着她们,省得她们胡闹。快些去才是。”我含笑屈膝行了礼方才出园往骑校场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