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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发走几个孩子,周三爷转过身却没发现杜青林,低头向地上看去才发现,这小子正趴在地上查看箱子里的药材,一副如获至宝的样子,老头不屑道:“不就是一箱药材吗?你杜神医还会缺这些东西?”
杜青林也不抬头,一边继续翻检药箱里面的东西,一边摇头叹道:“您老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啊,您可知道,眼下京城被鞑子围得水泄不通,于谦将军率领仅有的几万人坚守城池,各地援军也都在源源不断的北上勤王。”
周三爷一吹胡子:“这些我自然知道,还用你废话?”
杜青林接着道:“您老只知道军队要勤王,难道就没想过,这些勤王之师到了京城,吃穿用度、粮秣医药应该如何解决?那么大规模的对峙,战场上肯定需要大量药材救治伤员,现如今整个南京城的药材库都快被搬空了,能弄到这一箱应手的东西,已经属实不易了。”
周三爷愣了一下,他还真没想到这些,年轻时,他就是一员猛将,只知道在战场上冲锋陷阵,哪想过这背后还有许多细枝末节。转念又想,也许正是因为自己只知道打仗,不考虑其他事,所以才没能在军队中走得更远,反而因为得罪上峰被“发配”到这里带孩。然而世事无常,祸福相依,他也因此没能跟随皇帝御驾亲征,侥幸捡了一条性命。
杜青林深知这位周三爷性格怪异,喜怒无常,见他突然陷入沉思,两条眉毛拧在一起,还以为是自己哪句话说错了惹他不高兴。哪想到这一瞬间老头心中已经转了许多个念头,并且还在无意中解开了一直郁结在心中的疙瘩,一时心情无比舒畅,抬手在杜青林肩膀上狠狠拍了一巴掌,哈哈大笑道:“杜太医啊,哦不,杜神医!你不但能治身上的病,还能治好我老头子的心病,佩服,佩服啊,哈哈哈!”
杜青林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拍得身子一个趔趄,又听周三爷不住口的称赞自己是神医,看起来心情大好,顿时也就松了口气,只要这老头不发疯,挨一巴掌又算得了什么呢?他歪斜着身体,咧嘴哀嚎道:“神不神医的先不说,您老这一巴掌要是再重点儿,恐怕神仙也吃不消!哎呦哎呦,别捏了,疼疼疼”
周三爷急忙收回巴掌,他忘了眼前这人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医师,哪能经得起自己这一巴掌,但是嘴上当然不能认错:“不错不错,挨了三爷一巴掌还能站着,看来在我这几天饭没白蹭,哈哈,小体格子大有长进,哈哈!”接着,直接忽略杜青林哀怨的目光,话锋一转问道:“我刚才见你围着几个孩子拉磨”
“你才拉磨,你们全家都拉磨!”杜青林忍无可忍,愤然回怼。
“哎呦不好意思,都怪刚才那个胖小子,把我老头都带偏了,是望鉴,望鉴,哈哈,结果如何啊?”老头仍然嬉皮笑脸,丝毫没有悔改之意。
周三爷所说的“望鉴”,是杜青林自创的一套方法,为此还着实得意了一段时间。不过说穿了也不稀罕,中医诊病讲究“望、闻、问、切”,他这个“望鉴”正是取其中的“望”字,通过仔细观察一个人的骨架、体态、动作、脸色、眼神、表情、语气等各种细节,综合起来就能大致判断此人的身体健康情况,甚至还能对天资禀赋、人品性情等较为深层的东西有个初步的了解,总体准群率竟然还比较高。
不过,他这套理论听起来颇为玄奥,一般人很难理解,听后也往往一笑而过。杜青林对这些人的嘲笑不以为意,反而振振有词道:“岂不闻上士闻道,勤而行之。中士闻道,若存若亡。下士闻道,大笑之。不笑不足以为道。不被人嘲笑不叫真的道啊。”不过这么多年来,也只有周三爷这一个同样有些疯癫的怪人,才对他这套理论深信不疑,并且每年外面送来的孩子,都要交给他“望鉴”一番,以求去粗取精,将来因材施教,也确实起到了很好的效果。
杜青林一边揉着酸疼的肩膀,一边抱怨道:“我连几个小家伙脸都没看清,人就被你撵出去跑步了,哪有什么结果?”
老头子哼了一声道:“少给我耍滑头,我还不知道你,看几个小毛孩子需要用这么长时间吗?老实说,有什么发现!”
这周三爷真是人老成精,不声不响就送出一记马匹,把个杜青林拍得通体舒坦,感觉肩膀也不疼了,甩了两下胳膊,笑道:“还是您老懂我,几个小孩子嘛,当然不在话下!”接着身体向周三爷靠了靠,指着正在跑步的几个孩子,压低声音道:“您看一下这几个孩子,有何感想?”
老头凝神细看,只见五个孩子此时已经分成三个梯队,跑在最前面的是最后出去的那个瘦男孩,两个女孩子夹在中间,后面是另外两个男孩,两人并排而行。他指了指最前面的沈浪,问道:“你是说前面那个不错?”
杜青林摇摇头,微笑道:“您再看!”
老头哼了一声,道:“装神弄鬼!”不过还是依转身过去继续观察,这次看得更加细致,他发现最前面的男孩虽然跑得快,但是脚步虚浮,跑起来身体东倒西歪,呼吸也有些紊乱,显然难以长久,两个女孩蹦蹦跳跳,一边跑一边低头说笑,看起来还留有余力,再细看最后两人,顿时“咦”了一声。原来刚才看到几个孩子侧面,只觉得最后两个孩子是并排而行,并无异常,此时几个孩子运动到另一侧,正好看到几个孩子的背影,才发现原来其中一人手掌搭在另一人背上,正推着另一人在跑,他又仔细看了看,被推的是“调戏师长”的小胖子江尧,推人的则是企图维护小胖子的樊简。
周老把注意力集中在樊简身上,立刻发现了不同寻常之处。这孩子虽然推着一个人,却仍然跑得非常轻松,步伐沉稳扎实,呼吸均匀有力,面色似乎毫无变化,显然曾经受过非常严格正规的训练,再细看这孩子的容貌气质,也与其他几人大不相同,小小年纪竟面相沉稳肃穆,隐然有大将风范。他心中一喜,冲着杜青林嚷道:“你说的就是这个小家伙吧?他奶奶的,还真是块好料子!”
杜青林点点头,不过脸上似乎并没有喜色,反倒有些忧心忡忡。周老奇道:“怎么,发掘了一个好苗子,还不值得高兴吗?”
杜青林叹了口气,缓缓道:“我高兴不起来啊,周老您想,像这么出色的孩子,绝对不会出自普通家庭,若非达官显贵,便是江湖名门,而这样的家庭,又怎么肯把孩子送进来做一个没有感情的杀人机器?”
周三爷似乎还没明白他的意思,问道:“你什么意思?他不是已经被送进来了吗?我们锦衣卫少年营的孩子,不都是家中自愿送过来的吗?”
杜青林苦笑一声,暗想这个周三爷什么都好,就是心思太单纯。他凑近老头低声道:“您知道,我与南镇抚司朱冀千户知交莫逆,曾听他说过,在少年营设立之初,里面的孩子的确都是来自穷苦人家,由于生活难以为继,在自愿的条件下被送进少年营,最终都被改造成没有感情的杀人机器。不过近年来,或许是民生逐渐好了,所以越来越少人愿意把孩子送进来,于是有些人便打起了歪主意,从外面物色一些资质较好的孩子,或抢或拐给弄进来。”
他说到这里,语气中已经带了一些怒火,周三爷却听得半信半疑,低声道:“可是来这里的所有孩子都有家里人签的自愿入营契书,我每个都看过,不会错的。”
杜青林从药箱里拿出一叠宣纸递给周三爷,问道:“您看是不是这些?”
周三爷接在手中翻了一遍,喜道:“正是这些,我刚才还纳闷这些小兔崽子为何没有没有契书,原来是被他们放进了药箱里,你看这不就有了吗?上面都有保人和家长的指纹,一定不会有假!”
杜青林嗤笑一声,从周三爷手中接过契书,随便抽出两张,展开放在老头面前,冷声道:“三爷您看,这两张契书,一张是樊简,一张是江尧,两人不是一家吧?”
“废话,当然不是一家,你到底想说什么?”周三爷已经有些不耐烦。
杜青林轻笑一声,继续说道:“三爷别急,重点马上就来,杜某不才,曾经跟随家父学过几年指纹鉴别之术,还算是略知一二。方才我仔细对比了这两枚指纹,发现竟然完全相同,我又对比了其他三张契书,竟然也是同一根手指所按,你说这奇怪不奇怪?”
话说到这个份上,周三爷就是再颟顸,也能听明白杜青林的意思了,对他的话也已经信了八九分了。不过内心最后那点执念驱使着他从杜青林手中一把抢过契书,想要亲自比对指纹,杜青林摇了摇头,并未阻止,因为他知道,周三爷已经信了自己的话,只是一时还无法接受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