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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
人都是会变的。
当狄进出使辽国回来,告知宝神奴,“天耳”杨瑰下毒,毒死了南院枢密使、左丞相张俭,此人当时的反应是拍手称赞,直呼杀得好,“我们忠心耿耿二十多年,却被弃之如敝履,如今见了血,辽庭才会重视!”
这个时候,其实就不忠了,只剩下对“金刚会”的重视。
再到现在,当宝神奴没有决然地放下笔,拒绝这种思路时,对“金刚会”的重视也消去了。
转了一大圈,他成了曾经最痛恨的萧远博,国家、信念、事业、同伴都可以放到一旁,只顾着自己。
“唔!”
果不其然,在迟疑了足足一刻钟后,颤抖的笔尖稳定下来,宝神奴开始写。
待得一封信件写完,他深深叹了口气,整个人的精神都萎靡了下去,低声道:“你满意了?”
狄进拿过信件,仔细看了一遍,确实满意了:“写的不错!‘金刚会’本就是你一手创建的,创建之初的目的,也是想要立下功勋,回归辽国,不是么?”
宝神奴道:“所以我现在放不下‘金刚会’,反倒是本末倒置?呵,可真要舍了‘金刚会’,我这一生,岂非一事无成?”
狄进道:“实际上,你还能办到一件事!”
宝神奴眉头一动,冷笑着道:“毁了‘组织’是么?且不说我能否办到,真要有那么一日,敌人内讧,狄相公隔岸观火,还不拍手称快?”
“我不会隔岸观火,你也早在局中……”
狄进笑了笑,反问道:“你知道《神通法》么?”
“‘祸瘟’老贼的法门?”
宝神奴有些莫名:“听他提过,这老物整日盼着长生,所创的法门却造就出了一群短命鬼,最后被‘组织’遗弃,人不人鬼不鬼地缩在京师郊外,仍旧不放弃这所谓的《神通法》!”
狄进道:“《神通法》外锻体、内行功,辅以观想、打坐、冥思、药浴、针灸、推拿种种手段,旨在开发人体的五感、六识、七觉,最终成效以视觉、听觉、触觉、嗅觉、味觉、身觉、灵觉,这‘七觉神通’为主,确实蕴含着人体奥妙,并非一无是处。”
宝神奴目光微动:“狄相公准备修炼?”
狄进道:“我身体强健,头脑清明,自然不练。”
宝神奴本来也没指望,闻言冷笑一声:“是啊,傻子才练!”
狄进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你对于《神通法》从无兴趣?”
“阁下此言,也太过小觑人了,对于人体探究,我本就不逊于他!”
宝神奴哼了一声:“我与‘祸瘟’这些年来的书信往来,交流的都是银针刺穴心得,所求的则是这老物那五花八门的药物,若非如此,燕四娘也是个好苗子,我何必将她给予这老物?”
狄进道:“还有一个原因,你收了燕三娘为弟子,如果再收燕四娘,担心有朝一日她们姐妹联手起来反了你,倒不如将燕四娘给了‘祸瘟’,还能籍此要挟燕三娘,一举两得。”
宝神奴不置可否:“确有这个缘由,那又如何?”
狄进淡淡地道:“你难道就不奇怪么?为何你教燕三娘的是《归灵功》和《七宝功》,最后燕三娘的症状,却是开启了‘听觉神通’,像是练了这门《神通法》的?”
宝神奴刚要回答,然后猛地怔住。
怔神片刻,他的目光疯狂闪烁,突然想通了许多事情:“原来是他!欧阳父子的武学,根本不是渤海的秘传,是来自于‘祸瘟’?”
当局者迷,再加上情报的缺失,宝神奴至今都不清楚,把他练疯的武功来自于《神通法》,还真以为是渤海秘传留下的缺陷,被欧阳父子加以利用。
此时却是彻底明白了,面容顿时扭曲起来:“怪不得那老物如此热衷于‘无漏’的研究,为此不断答应我的要求,他心里指不定如何嘲弄我呢,好啊!好啊!!”
狄进道:“‘祸瘟’不见得知道其中的曲折,不然的话,他就不是研究燕三娘,而是研究你了!在‘祸瘟’的眼里,燕三娘是用另一条道路,同样开启了‘天耳通’,他对于这种殊途同归之法十分感兴趣,所以将你绘制的图像和木人珍藏,之前逃亡时都准备带走!”
世事往往就是如此巧妙。
宝神奴的银针刺穴,在乞儿身上进行了大量的试验,本就带着强烈的个人风格,再加上燕三娘从八岁时开始强练武功,又是属于另一种研究案例,所以“祸瘟”觉得对方不是修炼了《神通法》,而是这位“长青”的传人,与自己的研究方向产生了默契,有了异曲同工之妙。
如此一来,“祸瘟”才大感兴趣,结果阴差阳错之间,双方都被蒙在鼓里。
宝神奴此时终于得知真相,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如此说来,我的离魂疯病,是因为开启《神通法》里的‘灵觉神通’不成?”
狄进点了点头:“不错!那是七觉里面最难开启的一种神通,只有天赋最卓绝之人才会涉及,但同样也是凶险万分,根据‘祸瘟’的记录,欧阳正明的痴傻,便是开启‘灵觉神通’失败后的症状,而你的病症又与他不同!”
宝神奴听到这里,缓缓冷静下来,仔细想了想:“那苟活于世的老鬼,还真的不像是提前知道的,不然肯定拐弯抹角地打听我的症状,呵!”
狄进顺势问道:“你最初是怎么跟‘祸瘟’联系上的?”
宝神奴极其敏锐,马上意识到这是在趁机审问,准备获取“组织”的情报。
换成以前,他不愿意告诉这个大敌,但现在,他恨不得这个人将“组织”连根拔起!
“我一生的悲剧,就是来源于疯病!”
“如果我不疯,不会被欧阳父子算计,砍下一条腿……”
“如果我不疯,不用南下来宋地潜伏,成为谍探,永坠无间……”
“如果我不疯,根本不会被抓到,沦为阶下囚,秘密被一点一点地掏空!”
现在连给辽庭的信件都写了,宝神奴再无顾忌,直接道:“起初联系我的人,不是‘祸瘟’,是当代‘司命’!我拿乞儿尝试银针刺穴之法,治疗头疾,‘司命’突然传信于我,对我此法表示赞同,‘祸瘟’的居所也是此人指点,让我与那老鬼往来!”
狄进目光一动:“如此说来,‘司命’是不是早就清楚了,你是‘长青’的传人,并且练了‘金玉’传授的《神通法》,与‘组织’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宝神奴回忆了一下,冷冷地道:“确有可能,此人中途还邀请我加入,被我拒绝了!”
狄进道:“然后你将与你意见不合的‘天眼’敌隐、敌烈送了过去,借刀杀人?”
“不!”
宝神奴摇头:“敌隐和敌烈那时虽然不同意我的某些决策,但我能压下他们,毋须害其性命!”
狄进道:“可事实上,敌隐、敌烈去了‘组织’,成为了那些人研究的‘肉傀’,那又是怎么回事?”
宝神奴缓缓地道:“是‘司命’问我索要这两个人……”
狄进眉头扬起:“为什么?”
“敌隐、敌烈是双生子,彼此间的默契极高,远隔战场两侧,都能做出高度一致的决定,曾是辽军最强的斥候!”
说到这里,宝神奴深吸一口气:“‘司命’有言,有了这份心灵相通的能力,他或许能破解起死回生的玄机,探求真正的长生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