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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李德明一入京师,就被妥善安置起来,太医轮流诊断,确定了此人是早年沙场征战留下的暗伤,加上多年的辛劳成疾,最近再被接连失败刺激,身体才支持不住。
想要治好是没可能的,也没必要,但用珍稀药材吊着命,拖个一年半载,以太医院的水平是能办到的。
这就够了。
就算不能像前唐的颉利可汗那般,活捉到长安后,为大唐天子献舞,至少要让李德明在献俘大典上,能够有力气叩首谢罪,向国朝表明自己的悔恨之心。
不过赵祯也听说,似乎太后那边准备将献俘大典往后挪一挪,与二月谒庙一同举行,向列祖列宗告慰,除此边地大患。
如果那时宋军攻克兴灵,让河西之地重回中原怀抱,那就更是无上的荣光。
后世的史书上,这是他为天子时的功绩,无可抹去,但终究不是亲政时的伟业,赵祯欣然之余,又难免有些遗憾。
这般思忖着,内侍前来通禀,太后请官家往垂拱殿议事,赵祯起身,收拾心情。
等到抵达殿内,安然坐下的,已是着绛纱袍,戴通天冠,正襟危坐,不苟言笑的官家了。
太后垂帘,坐于另一侧,母子俩齐平。
一位位腰金曳紫的臣子,步履稳健,鱼贯而入。
如今位列两府宰执的是,首相王曾、次相吕夷简、枢密使杨崇勋、参知政事薛奎、枢密副使陈尧咨、枢密副使赵稹。
另有御史中丞晏殊、三司使王曙、权知开封府陈尧佐,虽非宰执,却也是朝堂重臣,可于殿内议事。
以前的老人不必说,两位新面孔中,杨崇勋身材高大壮硕,亦是老当益壮之辈,但相比起来,刘平显得威风凛凛,年过半百,依旧能上阵冲杀,而这位就有些大腹便便,满脸富态之相。
而年龄最大的其实是赵稹,在场的宰执都是五十岁左右的年纪,唯独这位已是近七十岁高龄,但仪容庄重,须发还是半黑半白,看上去精神奕奕,极不好惹。
年纪在这里,就是一大优势,赵祯心里厌恶,也不能对这种老臣冷眼相对,那是要逼死人的,唯有眼眸低垂,视线直接略过对方,落在对脾气的陈尧咨身上,这才觉得舒心了些。
不舒服的不止赵祯一人,当群臣坐定,最后走进来的夏竦一副风尘仆仆,疲倦模样。
他一方面是要展现自己此去西北的辛劳,另一方面这几日,也确实被府中的赃物案弄得焦头烂额。
“秦顺儿是保不了了,与弥勒教扯上干系的古物不能交出,必须销毁!”
“只是证人太多,不好掩饰,不仅府内,府外还有人来往,那吕公孺在城外别院,与十八郎君交好!”
“是吕夷简要阻我前程么……不!若是吕夷简,不该这般明显,派出自己的儿子来……莫非是王曾,应付不了吕夷简的咄咄逼人,有意挑拨离间……还是狄进,逼得我要速速提出威逼辽国的决议,不可拖延……”
夏竦的脑海中不断浮现出两府宰执的利益纠葛,心绪翻腾,无法平静。
这看上去只是一件小案,可事实上,在如此敏感的时期,查弥勒教查到他门下来了,是能阻他回两府的!
现在的参知政事只有一位,正因为此前张士逊去了东南,夏竦去了西北。
两位宰执为天下大局,自请出京,这可和贬黜出京不同,总不能人家那边走着,这里就择人进位,堵死了回两府的位置。
所以原本就是由参知政事被贬外放的晏殊,没有重回中书门下,能力出众、老而弥坚的陈尧咨,也还在枢密院坚守。
但如果夏竦在这个时候,陷入弥勒赃物风波中,被御史弹劾个几轮,错过重回两府的重要关头,就怪不得旁人了,是他自己修身不正,持家无方。
如果单纯是这样,夏竦倒有应对的法子,关键在于,他还有争功燕云的计划。
夏竦斜了眼坐在不远处的杨崇勋,这个颇为草包的武臣,原本是谋划的关键。
张耆同样没有真才实学,但谨慎低调,难以利用,杨崇勋却是一点就爆,可以用他来冲锋陷阵,自己坐收渔利,但现在却有些来不及了……
“真要由老夫来承担那巨大的风险么?”
夏竦笼了笼袖子,将那份奏劄往外推了推,眼中闪过一丝迟疑之色。
就在众人心思各异之际,西北的论功开始了。
正如之前赵祯所言,此番攻克银夏,生擒敌酋,自当论功行赏,犒劳三军,如此才能激发前线士气,让他们一鼓作气,再取兴灵。
陕西四路,河东三州,各个文武官员的功绩都被列出,夏竦时不时予以细节补充,很快一份长长的名单就整理出来。
一场战事,多少晋升,足以抵消十数年磨勘,令朝臣都不由地羡慕起来。
当然,这是在辉煌的大胜之下,如果是惨败于西夏,阵亡将士的父兄妻子,拿着旧衣纸钱招魂,号泣在经略相公的马首前,那又是另一番场景……
现在喜气洋洋,众臣抚须微笑,与有荣焉,直到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
赵稹开口:“太后容禀,老臣上书弹劾右班殿直狄青,至今未得回应,此等妄开边衅的恶徒若不严惩,反于西北得功,是否要让军中人人效仿,再效唐末藩镇之乱?”
赵祯一怔,脸色顿时沉下。
但未等他开口,刘娥已然道:“河东路经略安抚司走马承受并体量公事杨怀敏,昨日已回京,老身问过他雁门关外的战况,狄殿直挫敌锋芒,扬我军威,有功无过,赵枢副可向他仔细询问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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