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勤伯一脸为难地看着盘中的菜肴,又是一口未动,厨房已经来来回回热过好几次了,可是小侯爷就像是着了魔似的,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满脑子里都是当初汪澜临死之前的模样,他曾说过,希望小侯爷将来也能坚守着这所谓的大义,原来竟是这个意思。
侍月姑姑醒来之后,沈月明终于得知了事情的真相,也知道了吟风姑姑究竟为谁所害?可偏偏那个凶手,与她骨肉至亲,绝对动不得。
所以,她什么也做不了,一种极度无力感涌上心头,伴随着愧疚,失望,难过,甚至有些不知所措,这些情绪在她体内拼命地撕扯着,却没有宣泄的出口。这几日,沈月明总觉得胸口抑郁难当,隐隐作痛,就连咳出的痰液里,都布满了血丝,周身的经脉像是被冻住一般,不仅疼痛无比,而且寒冷彻骨。
她知道,多年征战落下的病根犯了,再加上寒蝉之毒在体内日盛,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右手从贴身的衣物中取出一个精巧的香囊,里面有一颗乌黑泛金的药丸,往生谱,总共三颗,杨鉴行和萧简各带走一颗,这是最后剩下的那颗。
沈月明看着手中的药丸,深吸了一口气,又轻轻放入怀中……。
太皇太后突然薨逝,萧简作为嫡孙回京奔丧,虽然广陵帝召回的旨意下得慢了些,但终究还是允了,故而御政王回京一事,是过了明路的,朝野上下皆知。
尽管萧简在颍川建有府邸,但为了彰显朝廷对御政王的重视,广陵帝大笔一挥,将前朝一处空闲的亲王府邸赐给了他。自他入住之后数日,前来拜谒的朝臣多不胜数,络绎不绝。如今皇帝病重,久不临朝,稚子年幼,而萧简乃宣仁太子的嫡子,又作为第一皇位继承人,自然水涨船高。
甚至坊间流传一种说法,当今的皇帝就如同大显的开国帝君临光帝燕双澜,而萧简犹如当年的一字并肩王谢云徵,双雄并立,日月争辉。
重风一直守在后门,听到暗号,便非常有默契地将自家公子放了进来。
走过回廊的时候,前院传来一些嘈杂声,萧简有些头痛,如今正是多事之秋,这些朝臣却如此专营谄媚,皇帝龙体虽然抱恙,未能临朝,却还没有龙驭宾天,他们这般巴结,若是传到广陵帝的耳朵里,少不得又是一番猜忌了。
“从明日起,挂出闭门谢客的牌子,未经本王允许,不得放进来一人。否则,唯你是问”,萧简皱着眉头,吩咐道。
重风有些小心翼翼地瞄了他一眼,迟疑地说道:“公子,有一个人已经在前厅恭候多时了,恐怕您得抽空见见”。
勤伯一看见萧简便扑了过来,涕泪横流地说道:“王爷,请您移步护国侯府,去探望一下我们小侯爷吧,她已经不吃不喝好几天了,就仿佛,仿佛……”,老人哭得有些喘不上气,断断续续地说道:“就像是,当年老侯爷去世的时候,也是这般,不言不语,一坐就是一整天”。
萧简知道侍月姑姑醒了,她是沈佑的贴身暗卫,自然是知道前因后果的。这就意味着,沈月明已经知道,这些年发生的一桩桩一件件令人悲痛遗憾,扼腕叹息的事情,还有那些已经逝去的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幕后的黑手便是雪衣门门主,而这个人,竟然是自己日思夜想,以为早已去世多年的沈佑,更准确地说,是夺舍了沈佑身体的雪衣侯谢云徵。
深秋的夜风,寒凉若水,吹起乌黑的发丝,在银白的月光下,显得有些凄凉,若是再看得仔细些,便会发现黑色中掺杂着些许银光,发尾处星星点点,若白雪覆松,让人觉得有些刺眼。
沈月明披散着头发,穿着一件缂丝素纱单衣,呆呆地坐在隐约看得到红点的梅树下,整个人仿佛痴了一般,久久未动。
这是爷爷最喜欢的树,年幼时,他总是牵着自己的手,站在树下看着满树怒放的傲雪寒梅,曾说起梅花香自古寒来,做人要像这梅花一样,铮铮傲骨,无惧冽风冰霜,向世人展示着这娇艳似火的美丽,白雪红梅,一世风骨。
萧简远远地看着那抹纤细的身影,不由想起当年得知沈佑死讯的时候,她也是这般,通身生机寂灭,万念俱灰,形若木雕泥塑,尤其是额间那绺银光,刺痛了他的眼。
说起来真是造化弄人,这般鲜活明艳的女子,如今却像凋落的花朵,了无生趣。不同的是,那次,是为他的死,这次,是为他的生。
缓缓地走了过去,将手中的狐毛大氅轻轻地披在她的肩上,再坐在她的身旁,一言不发,一动不动……。
过了良久,他低声说道:“或许只是巧合,老侯爷他,也是身不由己”。既然侍月姑姑醒了,说出了那个天大的秘密,那么就不再是秘密了。更何况,萧简还刚从雪衣门回来,献上了那颗能活死人肉白骨的药丸,立下了大功。
沈月明微微闭了闭眼,低低地说道:“你都知道了”。
“阿月,斯人已逝,就算眼前的老侯爷能说会笑,可终究不是那个他,谢云徵只是控制了他的身体,却始终替代不了”,萧简说道,“你征战多年,身上的伤病无数,之前又中了寒蝉之毒。眼下你这般糟践自己的身体,若是老侯爷在天有灵,该是怎样的心痛?”。
“可是,他再也看不见了,不是吗?”,她喃喃自语道,水光滑过脸庞,落在冰冷的青石板路上,一闪而没。
萧简皱着双眉,一把抓住她的肩膀,沉声说道:“这并非老侯爷之所愿,他老人家戎马一生,战功赫赫,霁月清风,性情疏朗,又怎会甘心死后还要受制于人,尤其还是恶贯满盈之徒?”,定定地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们,必须帮助老侯爷重回自由之身,真正地入土为安,魂归故里,他一世英名,断不能落到如今的下场”。
“还有,谢云徵不日将进京了”,他淡淡地说道。
零散的雪花飘飘洒洒地落下,精巧的六芒星闪耀着银色光芒,元庆二年的第一场雪,终于珊珊而来。
裴皇后身穿一袭明黄色的正装,头戴百鸟迎凤钗,双耳戴着一双灿若明月的东珠,整个人显得雍容华贵,明艳动人。
她站在床前,看着燕同律,这些日子,他清减许多,双颊凹陷,脸上浮现出一丝不健康的白,双唇却赤红如血,托着手里的琉璃盏,说道:“今日门主亲临,神功即将大成,陛下亲自献血,实在是陛下的荣幸”。
燕同律目光淡然地看着她,嘴角扯出一丝嘲讽,微微转过头,不再理会。
门外传来脚步声,似有几人向殿内快步走来。当元宝公公看见那张熟悉的面孔时,差点惊得手中的拂尘都掉在地上,故去多年的沈老侯爷竟活生生地出现在面前,一时间竟呆在当场了。
眼眸猛地一缩,燕同律看清楚来人的面容后,竟直接撑起半身,不过他缠绵病榻多日,身子亏空很大,难免有些头晕,只得斜倚在靠垫上好一会儿,才勉强缓过来。
用眼角的余光看了看同样一脸震惊的裴皇后,看其神情不似作伪,便知她事先也不知情,转眼又看见萧简站在一旁,他不由冷笑道:“御政王殿下这么着急,朕还没有驭龙宾天呢”。
萧简淡定地说道:“陛下容禀,这位是雪衣门门主,谢云徵”,后面几个字,他特意加重了语气,毕竟是不同的。
谢云徵闻言,似笑非笑地看了萧简一眼,开口说道:“老夫谢云徵,临光帝亲封的一字并肩王,亦是雪衣门门主,江湖人称,雪衣侯”,他身穿一袭银色的宽袍华袖,紫蓝色的祥云纹,虽已年近古稀,但眉宇间流露出一丝傲然卓立,仿佛那位百年前便名扬天下的少年将军。
一言已出,殿内寂静无声,众人脸上的神情各异,自怀心思,一时间竟无声水晶做的珠帘在烛火的映照下,熠熠生辉,闪耀着华光,不时发出轻微的磕碰声,却分外清晰。
皇帝的寝殿一下子进来了这么多人,但皇宫的禁卫军却没有出现,广陵帝的目光不时瞄向窗外,似乎在看什么。
“陛下是在找他么?”,谢云徵轻轻地挥了挥手,一个浑身是伤的身影被扔了过来,仔细看去,此人竟是任凤池。
“莫非陛下真的以为,就靠这厮便能救你?”,谢云徵笑了笑,道:“若非本侯念在旧情的份上,你真以为任凤池能够避开我雪衣门在宫中的耳目,你真以为你还能够自由出入宫禁之中?”。
饶是自己机智百出,又如何算得过一个百岁以上的老妖怪,又如何躲得过这张布了百余年的大网,广陵帝忽然觉得有些累了,他疲惫地闭上了眼睛,不再说话。
站在一旁蒲唯走上前去,取出一个琉璃瓶和一枚中空的钢针,猛地刺向广陵帝的胳膊。很快,鲜红的液体顺着钢针流入瓶中,瘦如枯枝的手臂,惨白无色的皮肤,周围青筋凸起,让人一眼看去,总觉得眼前的情形弥漫着一种支离破碎的病态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