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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好,小良。”张纯良的身后冷不丁传来一道温和又熟悉的声音,“不过我的轮椅好像被什么东西卡住了,你能过来帮我看一下吗?”
张纯良松了口气,他身体微微挺直,面色如常地扭过头:“当然可以——”
月光下,张父那张油光满面的脸正在距离张纯良不足十厘米处,死死地盯着他。
他双眼瞪大,瞳仁缩得极小,正在微微发颤,此刻他眼球里爆出了密密麻麻的血丝,嘴角的笑容大得极其恐怖。
“你愿意帮我吗,那真是太好了,小良。”张父嘴里发出了陈跃的声音,他似乎觉得很搞笑,于是咯咯地笑了起来。
张纯良头一次发现,张父的脸竟如此的饱满,饱满得如同一张毫无褶皱的塑料,这让他的每一个表情都显得如此怪异而恶心。
“我好饿啊,小良。”他的脑袋一点一点挪向了张纯良,“你能帮帮我吗?我现在很想吃点东西。咯咯——想吃肉嫩的小鸡仔。”
“爸爸,老实说,你用陈跃的语气和我说话真的有点恶心。”张纯良没有像张父设想的那样露出恐惧绝望的表情,他平静地看着张父。
这很奇怪。
张父缩了下脖子,脑袋向左一歪,整个脑袋调转了九十度:“你还有什么遗言要交代吗?我的好儿子。”
“我没有什么话要讲,反正再过不久,您就会和我在地狱团聚,到时候,我们父子俩再好好聊聊天。”张纯良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
张父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脸色顿时阴白如鬼魅,他喉间发出威胁的呜吼:“你——究竟想说什么。”
“昨天,我在弟弟的房间里发现了好多手办——弟弟特别得意地告诉我,那是妈妈为他收集来的。”张纯良缓缓地站起身,打量起了张父,“爸爸……那一瞬间,我就觉得你好可怜呐。”
“把话说清楚……不然我现在就咬死你。”张父脸上的笑容消失殆尽,他眼神冷漠阴毒地盯着张纯良。
“那些手办,都是猎物身上最精华的肉,明明那么好吃,能量那么充足,可是仅仅是因为张辰喜欢,妈妈就能大方地把它送给儿子做玩具——却丝毫都不考虑自己的丈夫能不能吃饱。”
这话戳到了张父的痛点,他对王红芳这个泼妇和他一事无成的混账儿子已经不满意很久了。
在这个家里,所有的好东西全部都属于他的儿子,可是,明明张父才是一家之主,说一不二的权威!
“我昨天清点了一下,张辰房间里的手办分别来自于九十一位不同的人类尸体,可想而知,爸爸你失去了多少原本属于你的食物。”
“不对……不对!!”张父忽然狂吼了一声,“我们家只接待了七十九个人!只有七十九具肉羊!!哪里会多出来那么多?!那些肉羊被谁吃了!!”
“原来是这样。”张纯良似乎早有预料,微微地笑了起来,“怪不得张辰会说那样的话。”
“他、说、了、什、么?!”张父一字一顿咬牙切齿,恨不能生生咀嚼掉某人的血肉。
“他说……”张纯良露出犹豫的表情,看着张父骇人的脸色,鼓起勇气学道,“这个家里的一切迟早都是我的,王红芳早就看那个死老头不顺眼了,天天吃那么多好肉,却什么事都不干,什么力也不出,只会指挥别人,怒骂别人,像个土皇帝一样,其实就是个废物。”
张父气得浑身颤栗,他的皮囊下鼓起了一颗颗奇怪的肉瘤,每一个肉瘤上似乎都是一张痛苦狰狞的脸。
“他还说,王红芳早就想找机会除掉那个死老头了,她背着死老头偷偷吃了很多猎物,所以力量比死老头要强得多,她最近一直在各种找麻烦设法栽赃陷害老头出轨,好顺理成章地和他大打出手,干掉他——”
张纯良的话还没说完,张父便疯了一样狂喊道:“我要杀了你们这群杂种!”
他怒嚎着冲出门去,碎裂的门板勉强挂在黝黑的门洞上,发出吱呀的惨叫。
张纯良忽然觉得浑身发冷,他站起身,向四周看去。
在他身后,熟睡的屈安然不知道为什么,竟然直挺挺地站了起来。
他脑袋低垂着,近乎折了180度。肩膀耸立,整个人犹如一尊怪异的石雕,直直地冲着张纯良走过来。
在这一瞬间,整个房间的地板开始变得柔软湿滑,似乎是某种动物的肉腔,墙壁上伸出无数条腥臭的、带着倒刺的舌头,向张纯良冲过来。
而原本平静的窗外,不知什么时候冒出了七八张青白的鬼脸,他们迫不及待地砸着窗户,脆弱的玻璃很快就被砸出了道道裂纹。
“原来是这样。”张纯良微笑地站在房间里,一动不动,任由那僵尸一般的屈安然用手掐住自己的脖子。
他的脚腕上、身体上缠满了腥臭血红的舌头,锋利的倒刺狠狠地扎进了他的血肉里。
门外的鬼魂破窗而入,发出狰狞的尖叫,向张纯良猛然扑来。
可是他依然没有做出任何逃跑的举动,只是微笑地承受着这些让人无法忍受的折磨。
“你的演技很好,爸爸。”张纯良艰难地扭过头去,看向了空荡荡的门洞。
这间屋子的房门口,是唯一没有出现诡异现象的地方,如果房间里的人不是张纯良,换做任何一个玩家,都可能被这一系列诡异事件吓破胆子,然后慌不择路地冲出房间。
“但是我不相信你,就如同你也不相信我一样。”张纯良的喉咙被屈安然死死地扼着,他逐渐开始窒息,可是表情却畅快无比,“让我想想,为什么你愿意听我说这么多废话,却始终没有吃掉我——大概是因为你没有办法在这个房间里伤害我,只有当我主动离开这里,你才能动手。”
所以他装作相信了张纯良的话,冲出房间,放松了他的戒备心,紧接着制造了一系列毛骨悚然的幻象,想逼迫张纯良跑出这间房子。
“如果……我没有猜错,我现、现在还在自己的房间里——”张纯良脑内充血,喉间泛起阵阵血腥味,“就算是被掐死,我也不会挪动一步。”
张父阴沉狰狞的脸从黑乎乎的门洞里浮现出来,他不甘心的目光在张纯良身上徘徊了很久很久。
张纯良知道,自己赌对了。
只是,他的肺部近乎快要憋炸,强烈濒死的痛苦让他眼前发白。
所有的事物全部都开始变得模糊,张纯良麻木的头脑恢复了意识,他逐渐感觉到,一双冰凉的手正紧紧地贴着他的脸,焦急地抚摸着他,他耳边响起的声音带着令人心碎的哀求。
“良良——放开手,快放开手……”
张纯良终于恢复了意识,他这才发现,并不是屈安然掐着他的脖子,而是他自己,正用双手掐着自己的脖子,拼命地想要扼断自己的喉咙。
虽然他的意识已经恢复,可是双手因为用力过猛已经抽搐到无法控制,再这么下去他会被自己给杀掉的。
身边的陈跃忽然发了狠,他的手猛然向下攥住了张纯良的手腕,然后将他的手腕朝着反方向硬生生地扭断。
一声清脆的“嘎巴”声后,张纯良脖子上的桎梏消失了,新鲜的空气迫不及待地钻进了他的鼻腔,连带着一股剧烈的疼痛。
他黯然的眼神逐渐聚焦,嘴角不自觉地溢出鲜血,浑身都在因为疼痛而抽搐打颤。
他看见屈安然正扶着他的脑袋,把他被陈跃折断的手腕固定在身侧。
他还看见,陈跃正狼狈地俯在他身前,轮椅滚落在远处。他浑身发颤,眼神猩红地望着他,冰凉的泪水从陈跃腮边滴到张纯良的衣领里,可是他自己却毫无知觉。
“我改变主意了,过家家一点也不好玩。”他说,“良良,我要让他们付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