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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乞术、白乙丙笑道:我三兄弟不求同生,但求同死,倒也快活,复有何憾!
于是各自弃兵,坐以待缚。晋兵四下围裹上来,先将秦军兵将驱过一边,后擒三帅,俱上绳索。乃将俘获秦军及其车马辎重,并滑国掳来许多子女玉帛,尽数解到晋襄公大营。
晋襄公亲出大营,墨缞受俘,军中欢呼动地。襄公大喜,乃以败秦之功,告于先君晋文公殡宫,欲杀孟明视等三人以为父亲殉葬,一时犹豫未定。
当时晋襄公继母文嬴氏,乃是秦穆公之女,因会葬丈夫文公重耳,亦在曲沃。闻知秦军三帅被擒,因思一计,乃唤晋襄公到至后营,当面相劝。
文嬴:秦、晋累代皆为婚姻,相与甚欢,世称秦晋之好。今孟明视等人贪功起衅,使两国恩变为怨,秦君亦必恨此三人。且据秦法,败军之将必死。为重修两国之好,我国杀之无益,反而得罪秦公。若依我计,不如纵之还秦,使其君自加诛戮,岂不是好?
晋襄公:倘我将三帅释归,复被秦侯用事于秦,岂非贻晋后患?
文嬴:楚国城濮兵败,成得臣便即伏诛,况秦国更重军法?秦三次复晋,更于韩原之战后礼归你叔惠公,诸侯无不赞颂秦德。今子欲继承父业,必先以德服于天下。区区败军之将,非必欲自我行其斩戮乎?显见我国无情,兼且量窄也。
晋襄公听到秦释惠公之事,悚然动心,于是说道:母亲责以大义,儿焉敢不听!
乃告辞而出,即时诏命开释三帅之囚,并赠其一车,纵归秦国。
孟明视等三人未料尚能得脱,于是连夜驾车逃回。驱驰一夜,复又半日,见前面黄河滚滚,拦住去路。车至河下,放眼只见惊涛骇浪,并无船只。
三人相望而叹:晋侯听我公主之劝,一时心软,放我三人逃归。若天亮时升帐议事,先轸等将帅必不容我,一定派兵来追。今大河拦路,是天绝我也!
叹声未绝,忽见芦苇丛中驶出一艘渔船,伊伊呀呀,荡于中流。
船上渔翁扬声叫道:那岸上望水兴叹者,莫非崤山中失事之人乎?
孟明视心中一动,应声答道:我等正是秦将,渔翁幸渡我过河,必有重谢!
那渔翁便将舟船靠岸:某奉大夫公孙支所请,已在此相候数日,三位元帅速速下船。
三帅如同身在梦中,舍弃车马下船,渔翁绰楫而行。未及中流,早见浊浪滔天。
孟明视叹道:似此小舟,如何渡此大水?未料我等不死于陆,分当死于水也!
渔翁不理其叹,循东岸由北而南,只顾摇橹。
未及半里,忽闻东岸辚辚车响,十数乘战车驰上河堤。
首辆车上立有一将,抽剑前指,对船上叫道:某乃晋国大将阳处父也。渔翁转来,将三员秦将送回岸上,赏赐千金;如若不然,立即射杀!
孟明视回望,见果是晋将阳处父,不由暗暗叫苦。欲杀渔翁止其回船,三人却又不会驾舟,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渔翁早猜透三人心思,低喝道:伏在舱中,休得乱动!
于是拼力摇橹,小舟乘风破浪,直向下游冲去。那渔翁煞是作怪,却在此险境之中,兀自一边腾出左手,自怀中摸出一只牛角,呜嘟嘟地吹动,响彻河面。
阳处父奉先轸之命,前来追杀秦国三帅。因见车驾停于河堤,又见河边有一渔舟,故此先行喝喊,虚诈一声。待停车河岸,见孟明视、白乙丙及西乞术皆在舟中,而那渔翁并不奉令,只顾摇橹下行,不由大怒。
阳处父厉喝:放箭!
军士闻命,将战车在堤上一字排开,摘弓搭矢,便向河中射去。
孟明视、白乙丙及西乞术听到弓弦响声,因手中并无寸铁,心知无幸,只得待死。
却见那渔翁将牛角纳入怀中,顺手掉起舟中竹篙,向身后拨打雕翎,便如脑后又生一双眼睛,箭矢纷纷落水。右手兀自摇橹不辍,竟是一个绝顶武功高手。
阳处父见状,大吃一惊,心知有异。遂向车右手中接过铜胎宝弓,搭箭在弦,向河中照了一照,便松右手。只听吱地一声尖啸,声如鹤唳,向奔渔翁背心。
渔翁听到箭鸣,拼尽全力,将竹篙向后挥出,疾如闪电。两下里撞个正着,竹篙登时从中折断,利箭插入渔翁后心,透其革甲,入肉三寸。那渔翁闷哼一声,却不倒下,将全身重量压住船橹,稳立如山。那渔船便如利箭,直向下游冲去。
阳处父再抽利箭将射,见渔船已在射程之外。由是急令御者,沿岸疾追。
孟明视伏在舱中,眼见渔翁中箭,恐其舟覆,长声惊呼。
那渔夫忽睁开眼睛,厉声喝道:噤声!
孟明视偌大一个三军元帅,被他一声喝住,叫声顿止。渔翁撮唇长啸,只听啸声响处,山河失色。与此同时,沙洲之上忽有号角相应,与那啸声彼此相应,良久不歇。
与此同时,便见沙洲之后冲出二十艘战船,在江面上一字儿排开,来迎渔舟。
居中战船上站定一员上将,盔甲鲜明,威风凛凛,状如天神,正是秦军大将公孙枝。
公孙枝叫道:孟明视休慌,阳处父休狂,某家在此!
只一声大喝,孟明视心花怒放,阳处父冷水浇头。那渔舟瞬间靠上大船,公孙支令将孟明视三帅接到自己座船上来,再去接那渔翁。
便当军士去扶时,那渔翁却是一触即倒,原来早已气绝身亡。
孟明视立于船头,凝视岸上,高声叫道:崤山一战,虽我未经假道,侵越晋境引起,但你国元帅先轸尽施诡诈,不先约期列阵,正面讨伐。不予知会,暗地伏兵三面,以计胜我,违背战则,实未令人心服!我三人已蒙晋君不杀,何又复使将军前来赶杀?天幸我等不当死于晋国,若我国君不加诛戮,三年之后,当亲至上国,拜君之赐!
阳处父方欲还口,公孙支将手一挥,秦国舟师已荡入中流,驶向西岸而去。
阳处父因无渡船,跌足而恨,只得还归本国,来报元帅。
先轸闻报,冲冲大怒,便与阳处父同见晋襄公,复述孟明视河中之言。
晋襄公:其意若何?
先轸:其说三年之后,当至我国拜君之赐者,必是要蛊惑秦侯,伐晋报仇。
晋襄公:如此奈何?
先轸:不如乘其新败丧气之日,先举大兵,渡河伐之。
襄公答道:便以此事委于将军,但需从长计议。
先轸怒不可遏,忽然起身,直唾襄公坐席,说道:从长计议!主公若非只听妇人之语,擅自释放秦军三将,而与臣等从长计议,则焉有今日之失,来日大患!
说罢大步下殿而去,毫不回顾。阳处父在旁陪侍,见元帅失态如此,直惊得目瞪口呆,急向襄公下拜。
阳处父:元帅暴怒失礼,大不敬也;念其屡立大功于国,尚请从轻处置。
晋襄公怀羞含愧,说道:擅释孟明视三人,本是寡人轻信母命,酿成大错。元帅直言而已,何罪之有?
阳处父闻言,再拜辞出,追上先轸,以适才国君之语相告。
先轸闻言,呆愣半晌,哑口无言。忽悟自己当面唾君坐席,下殿不辞,实是忤逆大罪,不由懊悔不及。阳处父安慰数语,转身而去。(本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