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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治固然聪慧,可到底年纪尚小、涉世未深,心性修炼尚有欠缺,做不到稳如磐石、外物不萦于怀的境界,听得房俊说话一半居然咽了回去,心里又是恼怒又是不甘,抓耳挠腮很是别扭。
半晌,方才憋出一句:“越国公见多识广,若是有什么话,说来听听倒也无妨。”
“呵!”
房俊轻笑一声,看着装模作样故作老成的李治,语重心长道:“大丈夫有所为而有所不为,每个人做一件事,首要便是审时度势,决定取舍,而后便是指定计策,严格遵行,方可成就大事。然而世间之路千条百条,在未能成事之前,谁又知道哪一条路才是对的呢?故而,便要设置底限,遵循原则,清楚自己的追求,更明白哪些事能做、哪些事不能做。所以子曰:不得中行而与之,必也狂狷乎,狂者进取,狷者有所不为也。”
狂类似左,狷类似右。
狂类似过头,狷类似不及。
这两者皆不好,一者踯躅不前,一者无所顾忌,都不及中庸者……
李治愣了愣,略微颔首。
他明白房俊的意思,争储可以,但是要明白自身之立场,更要清楚哪些事可以做,哪些事不能做,不可贪功冒进只图一时之得失,便丧失了底线与原则,否则必将悔不当初。
至于房俊言语之中的“底线”与“原则”,李治自然懂得……
想了想,又有些不忿。
“本王之所以争储,并非是贪图皇权,更非对太子哥哥不敬,而是认为太子哥哥的性格不适合当一个君王。本王更非是冷血无情之人,争得是储位,而不是太子哥哥的性命,本王与太子哥哥一母同胞,岂能忍心让太子哥哥不得善终?所以就算本王争得储位,日后继承大统,也必然对太子哥哥恩宠有加,决不让他受到一丝半点的委屈。”
虽然无数人在他耳边说起过,一旦等到他即位之后,今日之所有誓言都未必能够兑现,因为到了那个时候,更多的时候是身不由己,帝王也并非随心所欲,能不能保得住被废黜的太子,并不是他努力就可以达成的。
但他还是一而再的重复,因为他从来就没有想过争储成功之后要将太子逼死,以此来巩固自己到手的皇位。
在他看来,我既然能够在争储当中获得胜利,就代表着已经完全得到了整个天下的拥戴,又何须去担忧太子哥哥那微弱至可以忽略不计的威胁?
更何况,太子哥哥对他宠爱非常,就算有机会能够将他从皇位之上掀翻并且置于死地,又岂能忍心呢?
所以他觉得所有人都只是用史书之上的那些个故事来衡量他与太子,这是不公平的。
房俊却是冷笑一声,讥讽道:“真是天真!陛下富有四海、天下至尊,可是平素也不能随心所欲、心想事成。位置越高,权力越大,其实相应的羁绊和掣肘就越多。除非隋炀帝那般一意孤行、乾纲独断,哪一个皇帝不是被周围的各种束缚所制约?”
这话点到即止,但是内里的意思却很是冷酷。
当年“玄武门之变”胜利之后,李二陛下又岂是心甘情愿非要斩杀李建成、李元吉这一母同胞的兄弟?非但如此,甚至两兄弟的子嗣都一起斩尽杀绝……
非是李二陛下嗜杀,而是他不得不杀。
且不说他自己是否放心李建成、李元吉活着,就算他肯冒这个风险,他身边的关陇贵族、山东世家等等各方势力,谁敢陪他冒这个风险?
所以不管李二陛下想不想杀李建成与李元吉,这两人都必须死。
否则李二陛下自己的阵营就会出现动荡,甚至分裂……
李治有些失神。
他觉得自己比太子更适合当大唐的皇帝,却也不忍太子被废黜之后便身家性命不保,一直以来都坚定的认为只要自己将来夺得皇位,便全力保住太子哥哥一家,并且奉行父皇的政策继续打压、削弱世家门阀。
眼下却终于觉得,或许这一切都只是自己异想天开。
怕是等到那天到来,自己真的坐上了那个位置,尽管仍旧未忘初心,却在形势逼迫之下,不得不做下那些违背心意之事……
若是如此,那自己到底还要不要争这个储君?
储君与太子,权力与亲情,到底哪一个对自己更为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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