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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样才叫事发?”朱聪忍不住问道,更忍不住瞥了杨铁心一眼。
“看这情形,朝廷遣使来传谕旨,想必是先礼后兵,接着……”
韩宝驹嘴快,说到这里又迟疑起来,顷刻后接道:“接下来就得发兵征讨了,兄弟们也得想想清楚,是自个儿的身家性命,族裔安危要紧,还是绝学功法,江湖义气要紧。”
“韩三侠所言似也在理……”
“公然与朝廷作对,事属非常,确须三思而后行。”
“但又不是我等公然造反,想来……暂且退他一退,退一步海阔天空嘛,却也不失为良策……”
就有几个貌似老成持重之辈出声。
欧阳刻掉头走了,宏法宫一行连随跟上,也出离了演武堂。
刘逸岭抢前几步赶上了欧阳刻,并肩道:“圣子阁下不涉俗务不理政事,的是我教先贤风范。”
欧阳刻侧头看向他点点头,没说话。
身后姬终年的声音传来:“武林人士营营苟苟,自命侠义,实尽属鸡鸣狗盗之徒,圣子仁义为怀,心系天下武人,却恐错付了感情。”
他又没盯着欧阳刻的眼睛说话,貌似与身旁同僚或弟子闲谈,但又未刻意降低声量,显然还是说给欧阳刻听的。
欧阳刻骤然止步,如此身后一行二十余人便呈涌上之态,一并停立在途中,站成了一个圈子,众人目光凝注,均看着圣子。
“朝廷一日不曾挥军进击牛家村,我宏法宫仍不可撤离,此是我以白驼山少主、宏法宫圣子之名,向天下武人承诺过的,古人一诺千金,我等不敢说效仿先贤,但切不可做那背信弃义的小人行径。”
欧阳刻环顾一番,见众人神色变化,有的讶异,有的蹙眉深思,有的微露恍然之意,诸般表情尽收眼底。
又道:“至于朝廷皇室,真要挥军驱散这过千名武人,一旦启动战事,咱们自然还是要远而避之的,但先后次序不可倒置,武林人士如何行止如何决策,尽由他们自行裁决,咱们不支持,也不反对,听之任之罢了。”
聂荣景赞道:“圣子所言甚是,尤其一诺千金更是中肯之见,凡事皆可商议,只消这一条做到,无愧于天下武人,便无损我教清誉。”
“正该如此!圣子仁至义尽,足堪为天下楷模。”青韵堂堂主田华应声附和。
再行得几步,便各自分散回屋。
欧阳刻颇感郁郁不欢。
杨铁心骤然提出驱逐西域欧阳氏,令他微惊之余,也没往心里去,这个议项纵便不提,终究事实存在。
西域波斯地带的族群,实无立场插手中土事宜。
之后韩宝驹的说话,则让事件滑向胶着状态。
武林人士也并非全都是天涯浪子,多半娶妻生子枝繁叶茂,越是着名的武人,越是家小拖累繁重,手底下或大或小有些产业积累。
一句话让他们豁出去跟朝廷对着干,非到万不得已的地步,大义之名都难以借取。
此前所想委实过于天真,当世武人无论功力高低,可绝非扯线木偶。
欧阳刻此前以为自己的计划符合逻辑,事情临到头来,才知逻辑什么的根本不管用,是个人都会打好自己的小算盘。
行往寝室近处,却听屋里传出说话声,想必是天雅与两婢在闲谈。
仔细一听——他的耳力就是那么不同凡响的灵敏。
那个清脆的女声,却是在跟天雅有所争执。
好吧,这个女声也听出来了,是石翠柔。
“……因此你想,杨铁心势必要向少主责问,少主自是矢口否认,推得一干二净,原先他就不知,推托起来当然理直气壮,对不对?是不是这个理?”石翠柔说起话来,还真就理直气壮。
天雅讷讷地开口:“但你……你陈述的事件,少主也不是全然不知,他还是有些了解的。”
“哪件事与少主有关呢?那个被杨康打死的柴家少年,可非出于少主的主使,再论到当街灭杀的金国武将,也是我教子弟听我吩咐行事,此事从头到尾,少主都未参与……”
石翠柔语声一顿,道:“对了,将杨康从我手中救出,这件事少主参予了,也仅有这件事少主是最清楚不过的,不但少主清楚,杨铁心亲眼见到,难道不该对少主感激涕零?”
“你将此事向杨康全盘托出,杨铁心大……大哥不也就知道了吗?少主对杨大哥敬重有加,杨大哥找上门来责问,少主可就受委屈了。”天雅语气幽幽的,夹着轻轻的叹息声。
“一句话,推托干净啊!我是打定了主意,下定了决心,定要把杨康这个恶贼逼疯不可!”
石翠柔深吸一口气,又道:“杨康这种人品,谁能信他满口胡言?就算他的亲生父亲杨铁心,终究也十七年未见,杨铁心也算是个草莽英雄吧,少主又对之器重扶持,他是愿意相信少主的话,还是愿意相信儿子……这个被金国王爷养了十七年的逆子的话?”
“终究是……平生枝节呀!石姐姐,你又何必多惹麻烦,做这一堆事?”天雅又叹气。
“你不明白吗?杨康不死,少主心难安!”
“为何难安?他是什么东西,给少主提鞋也不配啊!”
“为了你呀!”
“为我?”
“对!你越是替杨康说话,少主越是要除恶务尽,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我……我要怎样……我是很不解。”
“天雅,我这么跟你说吧,你是少主的女人对不对?少主对你宠爱有加,视若珍宝……”
“对,与此事何干?”
“你当着少主的面,赞扬杨康生的英俊,身世可怜,又情有可原什么的……得亏少主仁厚,不跟你多计较,若换个男人……算了,不说了。”
“呃,我哪有?石姐姐你别瞎说啊……”
欧阳刻明白过来,这个石翠柔还真是智计百出!
明白了也无谓听墙根了,径行敲门,稍待片刻木门向内推开。
宽阔的寝室里仅天雅与石翠柔两人,两婢与苏娟皆不在场。
“翠柔,你知道我在偷听吧?”欧阳刻坐定,好整以暇地问道。
“不知,你偷听我也不怕。”石翠柔道:“远隔窗廊一丈之距,门窗紧闭,若非少主神武,又有何人能将咱们的私房话听去?”
欧阳刻又问:“你不怕……你如此攻于心计,不担心我对你更生忌惮?”
“担心有何用?你一辈子防着我,我也只好由你防着。”石翠柔兀自不卑不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