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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羞耻【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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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验室内部整体是惨白色的,墙壁涂抹了保持光滑的涂料,地板则是朴素的防滑板,天花板处理得很粗糙,线路和管道全部露在墙体表面,体现不出任何科技时代的先进性。

这也导致从装修上看不出多少信息,让人无法推测实验室的财力。

由于常年有余公司已经初步打扫过这里,所以那些被杀害的研究员全消失了,现场只剩下一些干涸的血迹和大量杂乱脚印。

温以纯扫一眼就明白事发现场已经被彻底破坏,没有再研究的价值。

此外,所有小件的研究器材也全被公司收走了,大件不好搬动的则是被就地摧毁,留下盖满腐蚀痕迹的机械残骸。

比起实验室,这里更像搬家后遗留的废墟。

老杜头热情地讲解道:“你们是来的有点晚呀,如果早来一天这儿还能剩点东西,公司第一时间就叫我们把那些重要的实验记录全拿走了。”

尤裂镜说:“我记得小李提到这里有展柜和标本。”

“这个啊。倒是因为不太好搬所以还留着,要等合适的器材运来才会一口气弄走,再然后就可以全部填埋了。公司打算把这里填平,就当无事发生过。”

“没问你公司后续准备怎么处理,给我老实点。”尤裂镜厌恶地踢了老杜头一脚。

“哎呦,这就带你们去看,但我这不是怕你们看了会不舒服嘛,毕竟是那种样子的标本……”

老杜头的嘀咕声最后完全含在了嘴里,他老老实实地领着两个女孩走到标本室。

其实并不远,整个实验室只由六个房间组成,每三间分作一层,构造一点也不复杂。

温以纯每经过一个房间都会进去转一圈,确实如老杜头说的没有剩下任何值得探究的东西。常年有余公司搜刮这里的动作很粗暴,却也称得上十分细致。

他们很快走到实验室的最后一个房间,刚进门就被一块填满全部的巨大黑屏挡住视线——

不,这不是黑屏,只是还没有点亮光源的展柜。这个展柜体积庞大,与房间严丝合缝的嵌套在一起。

怪不得公司暂时没办法搬走它,只能派人看守。

老杜头伸手停在开灯的按钮前,突然犹豫了一下:“你们真的要看吗?其实我一直想问你们为什么来这里,是为了寻找失散的同胞之类的?”

温以纯回答:“是想调查一下那位逃脱者的信息。”

“那你们来看这个恐怕没什么帮助哦。”老杜头嘀咕着,在尤裂镜踹他第二脚之前及时打开了灯。

奇异的冷白色点亮了整个空间,柔和的泛光铺陈开去,营造出无比梦幻的氛围。

展柜仿佛是一个水族馆,内部充盈着无色液体,但当中悬浮着的却不是鱼类,而是重新组合成了奇异图案的被拆解开来的一块块……

那场面多少是有点反人类了。

“他们怎么敢!”尤裂镜目眦欲裂,一拳狠狠砸在展柜透明的壁上。

她因为情绪起伏手上生出了硬而尖锐的鳞,如果砸在普通墙壁上已经把墙砸塌了,但这里的展柜经过特出处理,连一个白印子都没出现。

老杜头不着痕迹地往角落里缩了缩,但意义不大,毕竟改造成红色螃蟹的他是那样高大。

温以纯却不怕愤怒的尤裂镜,她踮起脚尖伸出双手捂住了对方的眼睛,用温柔的语调安抚对方的情绪。

她也看了展柜里的标本,所以很理解尤裂镜为什么如此愤怒。标本中不单有混血种,也有人类,而且显然都没得到什么尊重。形态与其说是一些研究用途的标本,不如说是……邪恶的艺术作品?

这个实验室显然不是单纯的研究组织,从他们对标本的处理方式来看,他们或许是一群崇拜异种的疯子。

“将异种视作神明,向异种献上祭品,又渴望着换得什么恩赐呢?真是可怜啊。”温以纯轻叹,平静的声音中流露出一丝哀怜。

老杜头尝试着理解温以纯的话:“所以你觉得可怜的是指,嗯,这些标本?还是死掉的那些研究员?”

温以纯侧过头安静地看向老杜头,直到把老杜头给看不自在了,才轻快地笑起来,眉眼扬起愉快的弧度:“看来你也觉得他们很可怜,你是个善良的好人。”

很奇怪,虽然温以纯仍然没有明确“他们”是指谁,老杜头却觉得自己已经完全明白,且通过这两句对话与温以纯陡然建立起一丝不必言明的默契,这让他突然受到了鼓舞。

也许……也许在这个女孩面前他可以更多的表达自我?

老杜头腼腆起来,好在老脸上体现不出几分红晕:“其实我有点想帮这些标本,嗯,帮他们超生?往生?是怎么说的来着……总之就是全烧成灰……嗯,他们就不用再这个样子了。”

这念头并不是刚刚产生的,他在第一次踏足这里的时候就想做了,但当时左右看看身旁的同事,他立即掐灭了这个想法。

不是因为害怕被同事举报,也不是因为找不出凭自己打开展柜的方法。

虽然他确实没辙也确实怕同事举报,但真正让他放弃了的理由是羞耻。

很难形容,但这种算得上多管闲事的怜悯之心的确让老杜头感到羞耻。这种感受可以类比独处时摔了个狗吃屎,或者偷偷穿了女生的裙子……

不,他绝对没有异装癖,只是五六岁时好奇心作祟罢了,后果是长大后每一次回忆都深感丢脸。

醉鱼城里不是没有善良的人,但大家的善良通常不会越过一条无形之线,那条线将“普通人”和“不可理喻的圣母”明确区分开来。

一个人可以帮腿脚不便的邻居倒垃圾,可以在领导出现时推醒昏睡的同事,可以接济突然遭遇变故的朋友,这个人仍然在大众眼中是正常的。

但当这个人特意过一条马路给第一次见的乞丐送钱,或是偶然去医院时为一位陌生垂死者默默祈祷,他就不那么合群了。

老杜头很容易因为自己这点深藏起来的小怪异感到羞耻,但他遇到了温以纯,他莫名有了底气。

看,比他严重多了的病友就在这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