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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冷的冬夜黑得令人心慌,赵不凡静静趴在屋顶,左手边放着镔铁棍,右手边放着令旗,面容异常沉静,而他周围的黑暗深处则埋伏着大量军士,人人都死死盯着城门通道……这不是要埋伏杀死陆蛮的少女,而是在等待辽兵。
或许是太久没有动静,位于赵不凡身旁的许巡检有些担心,不禁压低声音问说:“辽兵真的会炸开这道城门么?”
赵不凡摇摇头:“我也不能确定,但那个少女冒险潜入军营杀死陆蛮的原因多半是灭口,她害怕陆蛮招出更多的人和事,所以赶着要杀他,而陆蛮是在勾结辽军,那么不管这个少女来自哪里,她的目标就应该与陆蛮相同,也就是帮助辽军,前两日我们已经把各处城门通道堵死,只留北门没有堵,那么若我的推测没错,她就一定会利用这里。”
“为何不先诱捕那个少女?我们都已经准备妥当,为何你又突然改变主意?”许巡检问说。
赵不凡没有回答,不是他不想回答,而是他无法断定自己的推测是正确的,担心说出来会导致有心人抓住他的把柄,若判断错误,很可能会借此挑他的刺。
赵不凡自幼孤苦,受过很多欺凌,当年在东京乞讨的时候,他对一个年龄相仿的小乞丐可谓掏心掏肺,每次都跟对方讲哪里容易讨到钱和为什么能讨到钱,八次成功了七次,却因为一次失败,那小乞丐就开始骂赵不凡不懂装懂,还在别的乞丐面前说赵不凡各种不好,甚至用赵不凡掏心窝子的话来证明赵不凡阴险自大,通过断章取义来颠倒原因,促使众乞丐产生误会,从而合起来排挤赵不凡。
年幼的赵不凡因为这件事而受到很大伤害,所以如今的他不习惯对品行无法确定的人说出自己的明确想法,避免落人口实。
前天晚上,赵不凡与许巡检商定好诱捕少女的方法,却又在昨天中午把计划推翻,本是出于推测。
因为赵不凡突然觉得,既然全城军民都找不出可疑的外地人,为什么不接受事实,按情理来说,少女肯定知道自己要被追捕,那么她连夜潜伏出城也就合乎常理,而如今的霸州城兵少将寡,巡逻设防不够严密,少女的武功那么高,想要在深夜潜伏出城并不是太难。
假定这个推论正确,诱捕少女的计划便是无用功,最应该担心的反而是辽兵的动静,而且要防备少女把霸州城防的弱点告诉辽军,所以赵不凡反其道而行,利用霸州城防的弱点来设局。
一系列的应对举动都是建立在推测和判断,也是出于尝试,赵不凡不愿说出这些想法,便是因为他害怕判断有误。
若是失败,难保没人借此来批判他胡思乱想,利用他的话来证明他无能,指责他祸害军民,把责任都推给他,甚至于会有小人借此来变本加厉地迫害。
是时他会百口难辩,因为失败的结果证明他是错的,很少有人会去想,他做出推测和尝试的时候是所有人都不敢做而且没有办法的时候,他只是选择担当且做出自己的决定而已。
此时赵不凡无法确定许巡检的人品,因而选择了不解释,受过伤害的他认为不解释理由就不会落人口实,到时候还有辩驳和还口的余地,省得人家拿他的话来坑他。
命运是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赵不凡自己都没有料到,他根据蛛丝马迹做出的推测……全中。
霸州城外,一千多契丹铁骑用粗布包裹着马蹄和马嘴,借助夜色掩护迅速靠近城墙,其最前方还有十多位契丹高手,他们如同鬼魅般融于夜色,手里还拿着大量火药。
如今的霸州城已经没有几个武艺过人的高手,也没有训练有素的哨探,寻常将士很难发现他们。
负责领兵的乌利可安突然停住了脚步,他身旁还站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少女,其耳朵挂着一对碧绿色玉坠,胸前是条翡翠项链,手腕和脚腕则戴着纯银链子,颇有些娇俏可爱,唯独就是神色太过冰冷。
“雪玲姑娘,幸得有你赶来报信,不然我们还在指望陆蛮那个蠢货……真想不到他会那么无能,竟然连新兵都斗不过。”
“我只是奉命行事。”雪玲的声音犹如出谷黄莺,着实很动听。
乌利可安温和地笑着,但看向雪玲的眼神充满强烈占有欲,便彷如野兽看到猎物的眼神。
“雪玲姑娘,不管怎样,至少我们是朋友,何必如此冷漠。”
雪玲厌恶地挪开一步:“乌利可安,我们西夏一品堂从来不认为契丹人是朋友。”
乌利可安的眼睛快速闪过一缕寒光,正要说话,远处却突然传来轰鸣巨响。
霸州城的北城门应声而碎,暴露出深邃的城门通道,而城墙上的宋兵也紧跟着敲响了金锣。
乌利可安无心再管雪玲,猛然举起纯钢银枣槊震声高呼:“勇士们!粮食!财富!女人!全都在眼前,杀进霸州,它们就是你的!”
一千多契丹精骑发出怪异的呼喊,犹如潮水般涌进霸州城,但刚刚冲进城门通道不过十几步,呼喊声戛然而止。
五十多宋兵手持长矛和重型铁盾结成了密集阵型,犹如铁桶般堵在距离通道出口不远的地方,而百余弓弩手则列作三排,前排单膝跪地,中排挺直战立,后排轮换,抢在契丹铁骑反应过来之前就发起了射击。
宋弩的威力非常大,本就是大宋赖以御敌的主要兵器之一,如此近的距离,如此狭窄的地形,更是堪称杀伤力惊人的神器,契丹人的轻甲没能起太大作用,几乎是犹如割麦子般成排倒下。
乌利可安的武功很高,他在千钧一发之际闪身躲到路边的石磨底下,侥幸逃过一劫,但他还没能喘过气,赵不凡就出现在不远处的房顶,而且快速挥动了令旗。
城头和众多房顶随之冒出很多宋军弓弩手,根本不需要瞄准,也不需要箭术,只需拉开弓弦往人堆里射。
冲入城内的契丹精骑受到沉重打击,处处人仰马翻,堵得水泄不通,而后面的契丹精骑又无法在拥挤的城门通道里及时止住冲锋,导致彼此互相挤压践踏,死伤极其惨重,但一切没有结束,伫立在屋顶的赵不凡再度挥动了手里的令旗。
城墙上的郑明依令而行,立时带着霸州军民把早就准备好的碎石巨木和滚油开水从城头洒落。
霎时间,本就伤亡惨重的契丹铁骑更是惨不忍睹,便是乌利可安也吓得亡魂皆冒,他仗着自己武艺高强,慌忙抓起两具尸体遮掩着从人缝里挤向城外。
这是一场毫无悬念的战斗,残存的契丹铁骑在仓惶中退走,而赵不凡也随之登上城头,迎着寒风冷漠地注视着远方的美丽少女。
雪玲从始至终都没有进城,看到契丹人惨败时,她虽然惊讶,但神情冷漠,仿佛与她毫无关系,直到赵不凡出现在城头,她的表情才微微有些变化。
两人隔着遥远的距离互相凝视打量,彷如要把对方的容貌深深记到脑海深处,而且眼神也是同样的冰冷。
许久。
赵不凡缓缓转身离开,逐渐消失在城头,而雪玲也随之回身走向黑暗深处。
“赵不凡!我记住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