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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扎然主教在走廊里就听到了国王的大笑声。
这样的笑声可有些日子没能听到了,居心叵测的人时常会说,主教先生就像是对待自己的日子那样对待国王,这句话不无恶意,但这些人不知道的是,主教先生确实对国王抱持着父亲般的情感,原本他并不想那样快地将这个国家的重担放在那个稚嫩的肩膀上,但自从国王一再地展现了属于一个统治者的天赋,主教先生也开始在部分事务上缓慢地放手——有关于阿尔萨斯的事情就是他挑选出来的一件,无论是国王选择放弃阿尔萨斯,还是向商人们借款,又或是继续他的博奖生意,马扎然都自认有办法收尾,只是国王在这段时间里的烦忧与彷徨还是不由得让这位红衣亲王心生怜悯。
听到这样的笑声,再有密探抄录的书信作证,马扎然主教已经可以确定之前得到的情报确属真实,他也不由得露出些许宽慰的神色。
国王见了马扎然主教,就请他坐到他的身边来,而此时他的笑容甚至还未全部消失,残留的痕迹让这位年少的国王终于有了一些十数岁少年应有的无忧无虑的模样,他直接将一封信给了红衣主教看,那是蒙庞西埃女公爵给他写的信,甚至可以说是一封忏悔书,因为里面极其详尽与真切地描写了女公爵在离开巴黎之后的痛苦与愧疚,她真心实意地请求国王能够宽恕她,并且能够允许她重新回到巴黎来,回到宫廷,回到王太后与国王的身边来,信里既没有提到孔代亲王,也没有提到加斯东公爵,或是任何一个与他们有关的人,这让国王和主教先生深感欣慰。
当然,作为一个善解人意的好堂姐,蒙庞西埃女公爵随信附上了价值五十万里弗尔的汇票,这让国王绷紧的心弦立即松弛了下来,虽然还有缺口,但只要筹措得当,接下来就只是一般的日常事务罢了。
“我知道您让两个年轻人去办这件事情,”主教先生适当地恭维道:“我必须说我一直为此感到担忧,但现在看来,这完全是我多虑了,陛下,您的慧眼足以穿透一千尺深的岩石,取出闪闪发亮的宝石来。”
“但要说第一个将他们指给我看的人,主教先生,”国王谦和地说:“不正是您吗?他们正是达达尼昂和柯尔贝尔。”达达尼昂明确地是由马扎然主教引荐到国王这里的,但柯尔贝尔虽然是国王有意拔擢的,但也经过了主教先生的测试与许可。
“嗳,竟然是他们吗?”主教先生半真半假地惊叹道,“我以为我给您一个卢库鲁斯(古罗马将军),原来他竟然是个西塞罗(古罗马雄辩家)吗?”
路易知道他所说的正是达达尼昂,但说到这个,国王的脸色就变得有些古怪起来,他从抽屉里取出了另外一封信——与其说是信,倒不如说是一本札记,主教先生接过去简略地翻阅了一下,才明白国王为什么会露出那样的神色,因为达达尼昂先生的作为,可以说与道德或是礼仪彻彻底底地背道而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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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们将时间略微拨回去一点。
柯尔贝尔先生认为达达尼昂除了尽情享受他的爱情与女公爵的马、葡萄酒和肉排之外什么也没做,那可真是冤枉他了,就算是风流战场上的常胜将军,要让一个女公爵的侍女对自己言听计从对达达尼昂来说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除了国王给的那笔钱,他还借用了柯尔贝尔先生的三百金路易,又将觐见国王的资格买了将近一万个里弗尔,才终于换取了那位侍女的一颗芳心,既然如此,接下来的事情就变得简单起来了,毕竟达达尼昂想要知道的事情并不是机密,只要他在圣法尔戈待的时间长了,他自然而然就能知道,但达达尼昂缺少的就是时间。
要他说,能够用钱买来这些时间,简直是再划算也没有了。
达达尼昂从这位侍女这里知道,蒙庞西埃女公爵虽然富甲一方,但对自己的资产与收入并不怎么了解,她在十几岁的时候回到父亲身边,就将领地里的种种事务都交给了加斯东公爵管理,然后每年,或是女公爵有需要的时候,加斯东公爵会将收入送到她这里——就像是不久之前,她要修缮圣法尔戈城堡,加斯东公爵就立即送来了十万个里弗尔,而后又送来了二十万里弗尔。
但就算是不善数学的侍女,也知道女公爵的领地每年至少应该有五十万里弗尔的收入,但加斯东公爵在送来了三十万里弗尔之后,就再也没了动静,眼看这一年又要结束了——更别说之前的几年,女公爵一直待在她自己的城堡里,几乎没有什么需要大笔支出的地方,但她的积蓄依然只有一百万里弗尔不到,这个数字可真是太可怕了。
达达尼昂就问她,难道就没有人愿意去提醒一下女公爵吗?
也许有,但只要蒙庞西埃女公爵不愿听,那么再多提醒也没用,或者说,她正有意蒙蔽自己,好继续沉浸在虚幻的美梦里。
达达尼昂没有继续问下去,他也知道,自己若是贸贸然向女公爵提起此事,别说是国王交代的任务,可能连继续作为一个客人在圣法尔戈城堡居住下去都不可能了,女公爵说不定还要用鞭子和烙铁来招待自己,所以他马上就去找了另一个正深受女公爵喜欢的人,用一千个里弗尔收买了他。
此人正是让-巴蒂斯特波克兰,不过他的另一个名字更加广为人知,那就是莫里哀,在法语中是长春藤的意思,由此可见他对自己与自己的才华所抱持的期许,可惜的是他命运不济,自从他在1643年的时候放弃了原先的“世袭身份”,也就是所谓的王室侍从,以及事实性的王室室内陈设品供应商身份之后,与朋友们组建的剧团并未如他想象的那样深受欢迎——此时的戏剧大部分都是庄严神圣的宗教剧,或是下作的风流表演,他撰写的剧本被人认为过于轻佻,甚至有些恶毒,所以从未受到贵人们的青睐,直到蒙庞西埃女公爵来到了圣法尔戈,他适逢其会,引起了女公爵的些许兴趣,因此被允许留在圣法尔戈城堡,为女公爵演出一些滑稽的小戏。
这让莫里哀又是庆幸,又是苦恼,但若不是达达尼昂拿出了国王特使的身份,哪怕再有一千个里弗尔莫里哀先生也是不愿意的,只是一想到可以为国王演出,他的心就不由得动摇了。
达达尼昂当然不可能那样直白地告诉女公爵说,她的父亲加斯东公爵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鬼东西,就算是,女公爵也免不了为之前受到的蒙蔽而感到羞愧,进而感到羞耻,甚至可能迁怒,所以他只是请莫里哀先生写了一出短小的新戏,新戏里写了一个爱钱财胜于一切的老父亲,他夺走了女儿从母亲那里继承的财产,又因为不愿意给女儿准备嫁妆而要将女儿嫁给一个垂垂老矣的贵人,莫里哀确实有着一支生花妙笔,他将这出好戏写得又是可笑,又是悲凉,将老父亲的贪婪与女儿的天真描绘得栩栩如生,人们看了又是哭,又是笑,尤其是结尾的时候,宽仁的国王陛下亲自为这个女儿寻找了一门好亲事,那个父亲却因为被迫归还了女儿应该继承的财产与嫁妆,说了一段长长的,恶毒的话来指责女儿,对自己所犯下的罪过毫无歉疚之心——这又让观众们气恼起来,他们叫喊着让莫里哀修改结尾,至少应该让这个贪婪的人得到惩罚,却没有注意到蒙庞西埃女公爵已经匆匆离开。
蒙庞西埃女公爵是怎么想的么没人知道,当晚她的侍女就找到了达达尼昂,达达尼昂又找到了柯尔贝尔,柯尔贝尔可以说是通宵达旦地翻阅了一整个房间的账目,最终得出了一个让女公爵怒不可遏又心灰意冷的答案——她的父亲在为她管理领地的时候,谋取了数百万里弗尔的私利,他用这些里弗尔整备军队,拓展领地,放贷或是做买卖也就算了,同时这些钱还被花销在他的妻子、爱人与儿女身上,这才是最让女公爵难以忍受的,她独自一人在房间里哭泣了一晚上,第二天早上就策马离开了圣法戈尔,第六天她就带回了将近一百六十万里弗尔。
达达尼昂不知道她是怎么从加斯东公爵的口中夺回这块好肉的,但主教先生只和国王对视了一眼,就猜到在蒙庞西埃女公爵的手里,一定有着不少来自于加斯东公爵的把柄,国王在小册子上记下这个要点,他当然希望加斯东公爵能够安安稳稳地在布卢瓦度过余生,但如果不,他相信自己也有办法从堂姐这里拿回对公爵来说可能异常致命的证据。
但在这之前,国王决定给予达达尼昂与柯尔贝尔应有的奖赏,达达尼昂这里比较简单,他想要沃邦现在的位置,而沃邦也提出,他更愿意为国王在战场上效力,好叭,至于柯尔贝尔,马扎然主教提出,可以让他到自己身边来,名义上他可以为主教先生打理财务,主教先生也能为国王好好地看一看这个出身寻常的年轻人。
国王同意了,然后他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固然信使要比他们快,但达达尼昂与柯尔贝尔,也应该在昨天回到巴黎了,他们是被什么耽误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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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吸血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