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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易对玛利的爱情早已逝去,但小卢西安诺却不由得他不喜欢,虽然因为太小还看不出是否聪慧,却反应灵敏,强壮有力,当国王的一根手指被他握住的时候,必须用力才能拔出来,他与此时的父亲不同,总是愿意将儿子抱在膝盖上,甚至为他换衣喂食,这让玛利产生了一种错觉,那就是国王是因为她是这个孩子的母亲才如此宽待小卢西安诺的,对此曼奇尼家族的侍从和国王都有志一同地并不去提醒她,就让她抱着这样奇妙的幻想度过之后的日子吧,至少现在,小卢西安诺需要这么一个母亲。
加来是一个海港城市,除了花边与薄纱之外,也是一个著名的旅游与度假之地,这里最出色的地方莫过于灰色沙滩与白色沙滩,白色沙滩的景色毫无疑问地胜于灰色沙滩,但国王总是更喜欢在灰色沙滩上流连,玛利看不出其中缘由,但随侍国王的军官却知道,加来距离英国最近的港口只有十法里不到,在天气晴朗的时候,他们甚至能够从这里直接看到英国。
“多近啊。”国王总是这样喃喃自语,在敦刻尔克也已经落入法兰西手中的时候,他有那么一丝蠢蠢欲动也不奇怪,问题是一想起法国海军那些可悲的船艇他的雄心壮志就顿时偃旗息鼓了,路易不是个蠢货,当然知道法国的海军几乎已经全部瘫痪——比起陆军,海军所需要的拨款就如同面前的大海,无论你投下去多少都难见波澜,而且在发现新大陆之前,欧罗巴的人们更关心领地多寡,对于海洋并不看重,法国慢了西班牙、英国甚至荷兰一步,现在更是快要看不到前者的踪影了。
路易大概计算过,要重建海军,可能要填进去十个巴黎还不止,法国曾经居于诸国之首,但内乱消耗了它的大半元气,它现在就如同一个重病初愈的病人,路易的一个决定可能会让它加速康复,也有可能让它从此倒下再也站不起来——在国王凝视着间隔着一道钴蓝色海水的英国时,一队龙骑兵正从巴黎出发,王太后才得到了来自于瑞典的消息,这个消息并不令王太后意外,事实上,它来的如此之晚才叫人吃惊。
正如人们所知,欧罗巴有着众多君王,而他们之间的争战——无论是在桌面上的,还是在战场上的从未停止过,法国已经经历了两任首相执政,路易十三虽然是个好父亲和好君主,但也要说,他性情温厚到有些软弱,而且他的身体里没有太多的血性和责任感,他将政务交给黎塞留主教和他的母亲,自己则沉迷在狩猎和赌博之中,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路易十四降生才有所改变,然后就是马扎然主教,他把持政务倒也无可厚非,毕竟那时候路易还只是个幼童。
但这种君王必须仰仗臣子,依赖臣子才能统治国家的行为,对国王与他的国家并不友好,毕竟无论是黎塞留还是马扎然,他们即便在法国权势熏天,但在对上其他国家的时候就不免有色厉内茬之感,他们终究不是国王,各个国家的使臣虽然在嘴上恭维他们,但在私底下不知道编排了多少恶心的谣言,就像是王太后安妮与马扎然主教甚至称得上是仇敌,只是为了国王才勉力合作,居然也会被人传说成他们有私情。
这种情况即便是在路易正式执政之后也没好到什么地方去,国王太年轻了,而且人们都知道他性情温和,他的笔尖还没沾着鲜血在死刑判决书上签过字——就连尼古拉斯富凯的狂妄也没能彻底地激怒他,一些人乐于看到国王的沉稳,而另一些人则认为国王软弱可欺——之前的王室夫人就是贵族们弄出来的把戏,很显然,他们认为,一个美丽多情的少女可以诱惑国王,从王后手中夺走他的爱情,继而分享陛下的权柄,甚至得到允许干涉朝政,乃至管理整个国家,之前这样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发生过,但国王出乎意料地选择了一个英国女人,让他们的想法落了空。
国王在行宫——也就是一座被包裹在葡萄和蔷薇之中的小楼里与玛利,还有他们的孩子相处的时候,拉瓦利埃尔夫人则作为国王的爱人,在布洛涅城堡中接受人们的恭维,她已经习惯了这些贵人们对她若有似无地打量与评估——她是个狼人,即便没有狼化,她的听力也远胜于这里的众人,所以他们以为她听不到的话她都能听到,在扇子的遮掩下,拉瓦利埃尔夫人露出浅淡的笑容吗,他们在说她骨骼粗大,像是一个农妇;又说她言语粗陋,显然没有接受过多少教育;又说她的行动幅度大的就像是一个男人——这些对拉瓦利埃尔夫人并不能造成伤害,因为早在她成为亨利埃塔公主的侍女时她就听过一遍了。
她在成为侍女的时候,人们这样说是因为嫉妒一个军官之女也能成为女官,现在则是嫉妒她能够成为国王的爱人,被王室承认的王室夫人,对此拉瓦利埃尔心知肚明,她当然也不会动摇,比起国王的爱情,她当然更在乎国王允诺的那一片森林,也就是万森,那里有一座用用作关押重要犯人的监牢,她的族人就被安排在那里,他们既能够作为巨狼在森林里奔跑,也能够因为充当国王的狱卒而获得一份稳定的收入,也有一个安定的住宿地,这些都是狼人的族群最需要的。
只是偶尔,她在城墙上漫步,或是在明亮的月光下化狼,踏着海浪奔跑的时候,也会不由自主地看向国王和那位曼奇尼小姐的方向,又时候她甚至有错觉,能够嗅见国王身上的气味——国王只在面见大臣和舞会的时候喷洒香水,平时他身上只有干净的水汽,偶尔是浅淡的皂液气味,这种气味虽然单薄,却让拉瓦利埃尔夫人一下子就从众人之中分辨出国王。
这样的陌生情感让她感到迷茫,但还没等她彻底地分析清楚,被一队龙骑兵保护着的使者抵达了加来,他传来了一封信件,王太后从巴黎写给路易的,其中还有一封法国在英国的大使德斯特拉德伯爵写来的原信。
具体点来说,这是一封满怀控诉之意的信件——起因只是一件小事,或者说,在政治不敏感的人眼中的小事——在瑞典驻伦敦的大使馆前,法国的大使与西班牙的大使瓦特维尔男爵恰好在同一时间离开使馆,在应该由谁先走出大门这件事情上,他们发生了争执,毫无疑问,法国的大使认为他他应该走在所有人前面,而西班牙大使同样这样认为,滑稽的是,这位西班牙大使比法国大使更有钱——他的侍从先偷偷从另外的小门里溜走,去酒馆招募了一批英国匪徒,他们一股脑儿地冲上来,砍死了法国大使马车上的马匹,又打伤和驱走了法国大使的侍从,而后就像是迎接国王那样,将西班牙大使迎接出使馆的大门。
据说,相比起法国大使的狼狈,西班牙的大使简直就如同一个凯旋而归的英雄一般,被鲜衣怒马的侍从们簇拥着,在那些被雇佣来的人们的欢呼声中,走过了一整条街道。
这真的只是一件小事吗?国王可不这么认为,他正式执政还不足一年,无论是在国内和国外,人们最熟悉的还是已经离世的红衣主教马扎然,法国的首相而不是路易十四,就像是那些贵族认为一个美貌的女子就可以操纵国王,以富凯为首的大臣们以为自己可以成为下一个马扎然,那些君王们也在期待着从这个年轻的国王身上博取一笔意外的收获——查理二世就这样做了,结果就是敦刻尔克直接成了路易十四的囊中之物,但这件事情只会让人嘲笑查理二世的无用,对这位尚未真正露出獠牙的君王来说,人们总还是抱着一些不实际的愚蠢念头。
这件事情就是西班牙对法兰西的一次试探,也许是因为腓力四世认为特蕾莎公主,也就是现在的法国王后已经为国王诞育了一个健康的继承人(而且他也应该听闻了国王对王后十分尊重)想让路易十四对他这位岳父低头,也有可能,他听说了敦刻尔克的事情——现在的法国与英国当然不会关系良好,毕竟敦刻尔克是法国的咽喉,也是面对英国的一柄匕首,竟然以这个低廉的价格被卖了出去,无论是英国议会还是查理二世都应该心怀不满,这时候不正是西班牙得以凌驾于法国之上的最好时机。
所以这件看似微小的事件,可能有四个以上的国家同时被卷入其中,西班牙不必多说,英国当然是为了敦刻尔克,至于瑞典——前瑞典女王克里斯蒂娜依然在法国国王的庇护之下,虽然她因为自己的鲁莽无法成为那不勒斯女王,但只要她还在,就是对其表兄现瑞典国王以及后裔的威胁。
使者见到国王的时候,国王正在一张巨大的挂毯前,这张挂毯描述的是克雷西战役时的一桩轶事——那时候英国与法国在加来开战,加来被围困一年之久,不得已在1346年的时候投降,为了恳求英国人不要屠杀城中的市民,有六位勇敢的人自愿作为人质,走入英国人的军营——这个场面被画家记叙了下来,而后被做成了挂毯。画面不如现在的挂毯栩栩如生,精美动人,人像刻板,目光呆滞,但一想到这幅挂毯之后的事情,就不由得人们心生敬意。
说起来,加来也是一个值得被法国人夸耀的地方,它曾被三次夺走,又被三次夺回,最近的一次就是从西班牙手中夺回了它,就在1598年,距离现在还不到五十年。
国王的命令很快就从加来发回了巴黎,然后从巴黎传向英国、西班牙和瑞典。
当然,被人们众所周知的还是法国针对西班牙的一系列举措,路易十四首先召回了法国驻马德里的大使,同时下令将西班牙驻巴黎的大使驱逐出境,中断了还在佛兰德尔的,有关于法国与西班牙两国边境线的谈判,并且派出使臣,当面告知西班牙国王腓力四世,如果他不愿意承认法国王权的优越地位,如果他不依照礼仪正式地向法国国王致歉,为西班牙大使之前的荒唐与僭越行为赎清罪过,那么法兰西也不会吝于与西班牙重新开战。
路易十四这么说,同时也在这么做,除了召回法国大使与驱走西班牙大使之外,休养了一段时间的孔代亲王重新被任命为军队统帅,率领着五万人的军队向着未确定的边界移动,很明显,一旦开战,西班牙国王要么被迫割让领土,要么就要损失军队,这两种情况腓力四世一个也承受不起,他急忙给自己的女儿写了信,希望她能从中斡旋,特蕾莎王后虽然不那么情愿,但还是去见了才回到巴黎的国王。
在王后的恳求之下,路易才总算答应了腓力四世的请求,他在枫丹白露宫,在诸国使者的面前接见了西班牙的使臣,费昂特斯伯爵,这位伯爵先生代表腓力四世,艰难地在众目睽睽之下承认——西班牙公使今后不再与法国公使竞争——这也就是说,腓力四世承认西班牙位于法国之下,这样的羞辱让西班牙人们痛苦了很长一段时间,但随着路易十四的愈发强大与荣耀,这样的屈辱还要持续上很多年。
这里要特别说明一点的是,在欧罗巴,法国国王确实要高于其他国家的君王,因为法兰西的种族与王座确实要比其他人来的古老而且正统,除了神圣罗马帝国的皇帝,任何君王都应该在法国国王面前退居一席之地,就像是英国国王只能够与法国王太子处于同一地位,而英国的王太后与亨利埃塔公主必须走在法国的大郡主蒙庞西埃女公爵身后一样,只是没有一个国家的君王这么认为,他们总是在竭力争夺在法国面前的平等权。
不,应该说,不但是国家,罗马教会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