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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利普沉默不语,事实上,胡格诺派的死灰似乎从未熄灭过,美第奇的玛丽王太后的预言已经成为了现实,虽然曾经的亨利四世也是胡格诺教徒,即便改信,也颁发了南特敕令来保证新教教徒的安全,但胡格诺人却始终为他的改信耿耿于怀,认为他是一个异端和叛徒,就连他的儿孙,也没有那个资格坐在法兰西的王座上,他们应当受到惩罚才是!他们都那么说,并且也那么做了,但这样的思想是很危险的,不是对于别人,而是对于他们自己。
旁人都说国王仁慈和善,只有最靠近他的人才知道路易十四是个多么心胸狭隘,睚眦必报的人,他的宽容是对国家,对法兰西王室,对自己,除此之外,正如瓦罗维萨里所说的那样,他看人只看是不是有用——就像是看待一只牲畜,一件工具那样,在路易受到刺杀而滞留在里世界的时候,许多人都怂恿菲利普登上王位——要说没有心动是不可能的,但除了对兄长的感情之外,菲利普也时常在黑夜中扪心自问,自己能不能做到如兄长这样,在公心与私心间自如的转圜,不,他不能,他很清楚,他即便成为国王,也没有办法如兄长那样,结果只有一个——在充当孔代或是其他人的傀儡一段时间后,被自己的兄长砍下头。
胡格诺人之所以能够苟延残喘到现在,只能说他们确实幸运,新王执政之后,要处理的事情太多了,一时间顾不上他们,另外新王的权势不稳,威严不盛,要处理这些人不是不可以,但必然会对现在的法国造成不可挽回的坏影响,但从国王的手势上来看,只要对佛兰德尔的战争大获全胜,那么胡格诺人的末日就要降临了。
“我讨厌任何不可理解和不可掌握的东西。”国王喃喃道,但这不是一个问题,不需要回答:“菲利普。”
“我在这里,陛下。”菲利普立即站起来说。
“阅军仪式准备的如何了?”
菲利普立刻一五一十地回报了上来——妆饰外墙的白垩、油漆如何了,从露台垂下的旗帜如何了,装点着窗下的花树如何了,街道水渠的清洁整修工作如何了,还有士兵们的情况,他们的武器和装备,服装与马匹……诸如此类,等等,当然,这些工作不可能都有菲利普一个人完成,塞巴斯蒂安沃邦和达达尼昂伯爵是他的助手,但向国王回报的只有他一个,不过前者也不必担心被他夺去功劳,这倒不是他们相信公爵的为人,而是因为众所周知,奥尔良公爵菲利普是国王心中的第一人,无论是王太后还是王后,甚至连王太子小路易也无法与之相比。
国王给他的信任就如同太阳一般,既然如此,难道月亮还要嫉妒和窃取星星的光亮不成?
果然,听了奥尔良公爵的回报,路易喜悦地拍了拍弟弟的肩膀,他非常看重这次出征,它将会直接影响到国王对巴黎,对奥尔良,对整个法国乃至欧罗巴的统治与影响,可能长达五十年,成功了事与功倍,失败了就要用更多的力气与时间去挽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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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兰克是罗马的后裔,继承了先祖留给他们的无数传统,其中之一就是凯旋式,一场盛大的凯旋式,是无论哪个将军甚至是皇帝也无法拒绝的,他们还会建造巨大的凯旋门以纪念自己的功勋,从古罗马时期留到今日还有一百多座凯旋门,路易的军队在围攻圣天使堡的时候,还曾想把提图斯凯旋门或是赛维鲁凯旋门拆下来带回法国,献给国王,幸而当时罗马的三座凯旋门都已经破烂不堪,别说拆,哪怕轻轻一推都会倒下,他们才勉强作罢。
路易想,他并不需要古罗马皇帝的凯旋门,他需要的是属于自己的凯旋门,每一次胜利,每一座凯旋门。
但在凯旋门立起之前,他首先要让巴黎乃至整个法国看到属于国王的荣光,建立他们对王室的信心,这点很重要,即便勇武如狮心王理查,也会因为国内的动荡不安而不得不放弃近在眼前的胜利,而且这次他还要带着王弟菲利普一起出征。
于是就有了呈现在巴黎人们眼前的这场阅军与出征仪式。
所有的巴黎人早在一个月前就获悉了此事,毕竟翻新建筑外墙,整修街道这种事情是无法隐瞒的,外省人知道这件事情要晚一点,但二十天的功夫也足够他们赶到巴黎了,巴黎人满为患,就连凡尔赛都人头涌涌,天主保佑,国王早就预料到了这一点,大量且粗糙的水泥屋子被建造了起来,供仆人和马匹居住,巴黎的新城区——也就是在弥平了那些贫民窝棚之后建造起来的三层小楼,早就经过了登记和整理,预备好了必须的家具与器皿,在巴黎城外专门有官员负责此事——那些达官显贵自然不必担心没有居所,此举针对的是那些新贵与巨宦,他们在城外就被分配好了住所,马车不被允许入城,马匹与仆从的数量受到限制,这样汹涌的人潮以及一些心怀叵测之人就被成功地阻拦在了巴黎之外,直到出征仪式的前一天,一切都井然有序。
勒布朗,国王的御用画师起得很早,或者说,他可能就睡了两三个小时,他醒来的时候天空还是漆黑一片,但月亮已经向着地平线落下,星辰也不再那么闪亮,钴蓝色的天光照亮了黑色的屋脊,为了完成国王交代的工作,画家居住在新城区主要道路尽头的三层小楼的阁楼里,也就是说,四层,这里是人们储藏物品和晾晒衣物的地方,并不适合居住,到处透风不说,还满是灰尘,虽然他嘱咐这里的房东精心清理过了,但还是总觉得有一股说不出的奇怪味儿。
但要他说,这里依然比他到巴黎时租借的房间好多了,水泥这种新,或者说,被重新发掘出来的材料建造的房屋要比木质的楼房坚固和干净的多,也许是因为这里的墙壁与地板几乎没有满足老鼠和虫子的生存所需的窟窿与缝隙的缘故,在新房屋的夜晚总是非常安宁,只是也有人抱怨说,这种冷冰冰的墙壁缺少人情味儿——勒布朗觉得缺少点人情味儿总比鼠疫和热病好,反正在那些老旧的城区,总是每过一段时间就会发生这样那样的事故,更别说不久之前的伦敦大火了,这场大火是不是查理二世为了终结危险的疫病而命令人去做的还不得而知,但勒布朗知道,从那之后,就不再有人对国王重造城区的计划指手画脚了。
哦,还有一点令人满意的地方,年轻的画家接过房东女儿送来的咖啡,心满意足地喝了一大口,一边挽住少女丰满的腰肢,那就是,若是有人要与可爱的姑娘私下相会,就不必担心被暴躁的老父亲,或是一个嫉妒的丈夫察觉端倪了,毕竟坚固的水泥台阶,只要不穿着木鞋,就不会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像是现在,房东敲诈了勒布朗一笔不菲的租金才同意将这个房间借给他,还不包括膳食,但他的女儿对这位画家一见钟情,老父亲的计划完全被破坏了,少女在她父亲没有醒来之前就将咖啡和面包送上阁楼,若是房东细心,就会发现他的午餐明显的分量不足,晚上少女会将奶酪藏在自己的裙子里带上来——在她的老父亲酣然入睡的时候。
勒布朗并不是那种薄情寡义的人,他已经想好,等他离开,会留下一枚宝石戒指给这个姑娘,作为这些日子的报偿。
现在么,他依然隐瞒着自己的身份,毕竟他不想在完成工作前受到太多不必要的打搅,另外,若是被这个坐在自己膝盖上的可爱人儿知道他就是国王的首席画师,那么那份纯粹而又干净的感情就要往他不希望看到的地方转化了,他在宫廷里见多了这样的事情,就连国王也无法避免,所以他从不对人心做任何测试。
怀着这样复杂的心情,勒布朗放下杯子,轻轻地推了推身上的女孩,女孩虽然很不情愿,但还是端起托盘,轻手轻脚地下去了,勒布朗的感情随着曼妙身影的逐渐消失而变得冷淡下来,他打开阁楼的窗户,在伸出的平台上坐好,他的视线沿着被煤油灯照亮的水泥路一路往前,马灯轻轻地摇晃着,从黑暗中走出了一列火枪手,他们穿着朴素的衣袍,显然是来巡逻和清街的,为首的人看到了勒布朗——他太明显了,在整条街道上,唯一打开的阁楼就这一处,在勒布朗的身边就是垂下的王室旗帜,在黯淡的光线下,皇室蓝呈现出深重的钴蓝色,但用金银线绣出的金百合却依然熠熠生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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