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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娜玛丽亚路易萨德美第奇是托斯卡纳大公科西莫三世唯一的女儿,她的母亲是加斯东公爵的长女,因此对现在的法国国王路易十四充满了无能的狂怒,毕竟她一直以波旁家的公主自居,自从来到佛罗伦萨,她就没有停下过一时半刻的歇斯底里,仿佛什么事情都会引发她的尖叫与狂暴,这样的妻子,当然也无法引起丈夫与婆母的怜爱,即便她为大公生育了两子一女——最小的儿子甚至是在71年出生的,但次年托斯卡纳大公就向路易十四申请将自己的妻子送到修道院——在等同于盟约一部分的政治婚姻中,这种情形不太常见,但路易十四爽快地回复了大公的请求,他允许大公按照他想做的那样去做。
科西莫三世没有做得太过分,安娜的母亲被送到位于法国蒙马特的一座修道院度过她漫长的后半生,大公允许她带走自己的珠宝和随从,并且馈赠了她价值八万里弗尔的弗罗林(意大利金币),随着这位焦躁不安的女性一同回到法国的还有她的长女,已经与国王的私生子科隆纳公爵订婚的安娜。
安娜是67年生人,也只是孩子,但有着这样的母亲,这样的家庭,她注定了要比同龄人多思善虑,她尽力帮着仆人与随从们安慰自己的母亲,直到蒙马特的修道院,她看着那扇沉重的铁门徐徐关上,而后与她的乳母与护卫一同前往巴黎,而后是凡尔赛。
之所以要如此做,是因为凡尔赛现在已经成为了一座人头济济的大殿堂,别说是凡尔赛宫,就连里摩日镇与凡尔赛镇都拥挤着官员和贵族,现在更是多了很多富有的外省人,他们一来是看看有没有这个运道被或许觐见国王,二来就是因为国王授意王子公主监办的四座学校——绘画与雕塑学院,舞蹈学院,音乐学院,戏剧学院终于落成,国王恩许,在复活节到圣神降临节的五十天里(正是春光正好的四月到五月),这四座学院将会不分昼夜,时刻不停地在工作日里为所有的观众举办展览,表演节目——这个消息传出来之后,每天都有成千上万的人涌入巴黎。
虽然说是督造学院,路易十四却没有重新营造新宫的意思——这四座学院乃是国王亲自择定的古老建筑,曾经属于首相、主教、将军与公爵,他们显赫一时,只是现在几乎没人再提起他们的名字,他们的宅邸如同宫殿一般占地广阔,因为其坚固与华美,如之前的黎塞留宅,就算是经过两次投石党暴乱也没有受到太大的损坏,但它们对于现在的巴黎人来说,却犹如食之无味的鸡肋。
还记得奥尔良公爵为国王所做的第一份工作吧,王弟几乎为国王重建了半座巴黎,这些规格统一,颜色近似的楼房矗立在街道两旁,犹如训练有素的军人,令第一次或是在重建后来到巴黎的人啧啧称奇,他们感受到的好处还不仅于此——这些新建筑都是有上下水系统的。
但那些老旧又因为各种原因没有被重建的屋宇就有问题了,它们的下水多半只是一根简陋的明渠,有些甚至只靠石板的缝隙排水,人们对各种卫生设施司空见惯的时候也许不觉得它们有多么珍贵,但有了这样的体验后,他们就对原先的生活厌倦甚至不堪忍受——所以这些广阔的老宅都是被国王与王弟在这二十年里逐渐买下的,原来的居民现在几乎都在凡尔赛周围置业,享受着安全而又整洁的新生活。
因为路易十四一开始就有这样的计划,所以这些老宅就和曾经的沃子爵城堡那样,被改建成了学院,学院里无需太多的独立卫生设备,只要有一个如古罗马人般的公用卫生设施,而后新造学生与师长的宿舍就行了,原先的诸多房间正可以作为教室使用。
说是学院,事实上,所有的艺术学院都不可能招收孩童或是少年,能够入学的都是世家子弟——另一种意义上的世家子弟——如吕利与莫里哀这样的人很少,因为前者只是一个磨坊主的儿子,后者明明是个为王家提供陈设与挂毯的商人之子;像是勒布朗、博尚,祖父甚至是曾祖父都从事着相同的职业才是正常的,这时候的人们对于跨行业十分忌讳,越往上越是如此。
所以在这四座学院,与其说是学院,倒不如说是一个争奇斗艳而又残酷的角斗场,法兰西,或者说欧罗巴所有有才能与天赋的人均群集于此,他们都带来了自己的学生、子侄以及仆从——在各自的战场上,他们谁也不服谁,这时候就要看学院的创建者与监督者的能力了——偏偏所有艺术性的东西都很难评出高低来。
让路易吃惊的是,最先提出解决办法的竟是他的王太子小路易。必须说,比起小他一岁的大公主伊丽莎白,王太子有时会显得比较木讷,虽然很多时候人们都认为这是稳重的表现,但他确实有些少言寡语,另外,他的脾性中也缺乏果敢与敏锐的成分,虽然当着国王的面大臣们不会说些什么,但路易知道孔代亲王和柯尔贝尔都曾经感到过失望——他们总觉得路易的儿子不能即便不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至少也应该胜过其他的孩子。
平心而论,路易觉得小路易健康并且正常就已经是上天赐予的恩惠了,他从来没有苛求过小路易,只是没想到——王太子可能只是表面白而已,因为他听说了学院的教师各不相让,不但在待遇、住宿和授课地点,课程安排上争执,还在学生上争——简单地说,他们希望别人的学生都来上自己的课,接受自己的理论,而非相反。
之前也提到了,艺术性的东西很难区分高低,尤其是受邀请而来的艺术家们都非平庸之辈——在他们争吵不休的时候,一直静静聆听的王太子却提出,他们可以用一种快速而直白的方法区分高低,就像是古罗马角斗场上的斗士,让观众们举起大拇指,或是将大拇指冲下——整整五十天,他们尽可以在开放的学院里展示自己的才能,从绘画到雕塑,从音乐到舞蹈,而后是戏剧。
那么,用什么来统计呢?王太子说,有最可靠的东西——钱。
叮当作响的利亚德(铜币)、埃居(银币)和金路易,观众们固然可以免费观看所有的展览和演出,但他们如果觉得有那位艺术家值得赞赏,就可以往一旁的箱子里投钱表示赞赏。
众所周知,人们对自己的言语与时间或许会毫不吝啬,但对于手中的钱币一定会相当谨慎,能够获得奖赏最多的人,毫无疑问,一定就是最得人们欣赏的艺术家,他当然可以获得最高的荣誉,而其他人,也可以按照获得钱款的金额来相互估测。
这种做法也引起了一些艺术家的反感,但小路易的想法是正确的,路易十四对艺术并不怎么感兴趣,他只是要在夺去了巴黎政治中心的地位后,返回给它经济与艺术中心的王冠,毕竟巴黎才是法兰西的都城,也许这四座学院以后会诞生无数熠熠生辉的星辰,但现在他们只是国王的喉舌。
一匹好马若是不愿套上辔头,那么再健壮也没用,一个画家、歌手或是演员,不愿意向国王屈膝,就一钱不值,不,或者说,还会引来麻烦。达达尼昂伯爵残酷无情地将那些拒绝听命的艺术家都赶出了巴黎,法兰西的其他地方也未必有他们的容身之处——留下的人当然惟命是从。
美第奇的公主来到巴黎时,看到的就是一派花团锦簇的胜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