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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见穆华林好端端在屋子里坐着。
沈书醒来,早饭已摆到台桌上,他在铺上茫然了片刻,连忙下去洗漱收拾,高荣珪与纪逐鸢满头大汗从院子里进来,纪逐鸢打来水擦身,先给沈书擦了脸,自去放铜盆的木架前,把脸、脖、胸膛的大汗一并擦了一遍,才觉爽利起来。
不知道穆华林昨夜被叫去说了什么,但从早饭的供应来看,结果应当不错。连早饭的粥里也有撕成细丝的鸡肉,伙食太好,沈书一番狼吞虎咽,另外吃了三个金黄清香的窝头,吃得通体舒畅,手脚都暖和起来。
一整日都无人来找,韦斌一大早上街去,沈书惦记着朱文忠搞不好今日要来找,便没出去。
这时节是农闲,往年在家中,也已沐休,正是乱读闲书的好时候。沈书想起父亲曾说,人生至乐,无非是雪夜读禁|书。腊月间烧个火盆,家中有钱便在火上煨一盅东坡肉,待得肉香满室,一本书也就信手翻完了。
逢上日子难过,便把芋头埋在不曾冷透的炭灰里,顺手还能帮忙母亲烤干些衣服。父子两个,鬼话连篇,印象中父亲除读经读史,更酷爱古时志怪,沈书几岁时便常被他抱在膝头拿青面獠牙长毛怪吓唬。
十岁以后,沈书的父亲便抱不动他了。
不到傍晚,韦斌便回来了,说街上没什么好买的,一大半铺子都没开门,且是阴天,腊八将至,本来以为会有人晾晒杂豆五谷,也没见着,像是真没什么粮了。他去军营外看了看,待足了两个时辰,站到腿发僵,也没见人操演。
“看来真要等年后。”高荣珪安抚韦斌几句,让他别急。韦斌只不说话,仿佛藏着心事。
初六下午,有人找来,沈书于铺上坐着,背靠纪逐鸢,对着不大明亮的光在看找管事弄来的一本兵书。书页破旧,缺失了不少,还是沈书读过的,实在是无事可做,百无聊赖,不读书只有抠脚,不如还是读书。
听到有人找来,沈书第一反应是,高邮来追兵了。
再一听小厮说是高邮来的,沈书还没说话,韦斌便说这里没他要找的人,让那小厮把人打发了去。
“叫什么名字你去问问。”一转念,沈书又不怕了,他才不信这年头礼崩乐坏兵荒马乱,处处有人当头称王,朝纲法纪早已不振,周军总不可能为一桩人命案子派人到郭子兴的地盘上来拿人。高邮城里他认识的也没有几个,谁会一路打听他追到这里来?
小厮再回来,带给沈书一把短刀。
只见是皮质嵌铜的刀鞘,白玉握把上有一丝暗红色。沈书当即跳下地去穿上鞋,让小厮带他去见人。
纪逐鸢拦了一下。
“是李恕。”沈书眼睛发红。
纪逐鸢见他是真着急,跟在沈书后面,小厮带路,沈书飞快跑到花厅上。
一身酸臭、风尘仆仆的李恕正用一只手提着衣襟,向领中去闻,他一条腿屈起踩在胡椅上,鼻子动了动,惊天动地的一个喷嚏里,听见沈书的声音。
“李恕!”沈书冲过来,险些抱上去,被纪逐鸢提着后领拽了回来。
沈书控制住情绪,仔细端详李恕的脸,眼睛通红地看了他片刻。
李恕被沈书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拿手抹了一下脸。
沈书一下就笑了,李恕的手比脸脏,这下真是大花猫,额头和脸颊全是泥灰,黑一块,红一块,说不出的狼狈不堪,可他看着沈书好端端站着,又看纪逐鸢像是伤已经都好了,来回看几眼,鼻子变得通红,眼底泛起波光。
“都没事,没事就好。”李恕嗓音沙哑地说,用力拍了一下沈书的肩。
冷不防沈书扑上去,这回纪逐鸢没能反应过来,他弟已跟脏得不行的李恕抱在了一起。还好就抱了一下,沈书知道纪逐鸢不想他抱李恕是因为李恕这一身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摸爬滚打出来,不想让他也弄脏衣服。
可沈书高兴,恨不得把李恕按在地上揍一顿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