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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时,法庭违背了“谁主张谁举证”的民事审判基本原则,对证据的取舍也让人感觉匪夷所思。原告没有提供任何直接有力的证据,而惟一一份合法性遭到质疑的电子文档证据竟然被法庭采信。一位事发时在场的市民陈先生出庭证明,他亲眼看到老太太“不知为什么就摔倒了”,张强是在老太太摔倒后“上前帮忙”的,但法庭却认为,陈先生的证词不能说明老太太是否为张强所撞倒。法官对证据的一取一舍,使这一判决的权威性也就大打折扣,这对法律的尊严以及公众对法律的信仰是一种伤害。
彭新宇约四十岁左右,穿着立领素花短袖衬衫,身材高大,肚子腆着,他与金阁财务部经理方昌友——头顶微秃的中年人——在邵兵的指引下,来到四季酒店顶层的高级小宴会厅。
判决书多次使用了“从常理分析”、“更符合实际的做法”、“与情理相悖”之类的措辞,这实际上正是法官运用自己对人情世故的经验,对案情事实进行某种逻辑推断,进而形成“内心确信”。但遗憾的是,这位主审法官所说的“常理”和“情理”,恰恰是主流价值观历来所反对的冷漠和置身事外。按照法官所谓的“常情”,张强如果抓不到撞老太太的人,就不该去搀扶老太太,而应该一走了之才对;按照法官所谓的“情理”,张强在老太太的家人到达后应该“自行离开”,不仅不应该送她去医院,更不应该借钱给他们。恰恰是因为张强表现出了不同于“常人”的古道热肠,就被法官“心证”为撞人者。
林泉看了方昌友一眼,笑道:“跟金阁当然没有关系了,只是茶余饭后说来一乐,我也认为很有可能会改判呢。改判了,古城区法院还可以堂而皇之的说:我们有错必纠,司法还是公正,法律最终是可以还群众一个公道的,改判所依据的理由,大概就是原告不能尽到举证责任,不能证明被告实施了侵权行为。事情到这里就可以结束了,市民的愤怒也可以平息了,彭总,你说呢,是不是啊?”
入席,林泉没有初时的盛气凌人,也绝口不提金阁公司与神圣债权的问题,彭新宇当然也不会主动提起,临到宴席终了,林泉才问彭新宇:“99年,省仲裁委对银企、佳势利与金阁之间的债权关系做了仲裁,仲裁书中约定天润、静安大厦的产权为债权的标的物,但是金阁向古城区法院提出撤消仲裁的审请,要求冻结产权转移。随后银企与佳势利将手里的债权转让给安石投资,安石公司已与金阁的控股公司神圣公司达成谅解协议,不晓得彭先生对此有什么看法?”
“宴无好宴,”刘青山笑着说,“这话是不是也适用我们啊?”
在没有足够的把握之前,林泉绝不希望碧晴巷产生太大的动静,毕竟国内有眼光、有实力、有背景的集团绝不在少数,所以这一段时间,林泉除了要求市局加强碧晴巷的治安,至少要等到天润、静安两栋大厦之间的旧宅院都收到手里来,才是联合执法队进场的时机。
刘青山视叶选明为心腹,不然也不会让他到市建委去,叶选明现在负责城市建设综合开发、拆迁管理、危旧房改造和古都风貌保护、经济适用住房项目的实施计划、协调调度和监督管理方面工作,分管市城市建设综合开发办公室、经济适用房建设、危旧房改造和古都风貌保护领导小组办公室、政策法规处、拆迁管理处、房地产开发市场。
“信你的话才有鬼呢?”刘青山笑着说,既然林泉有意卖关子,他也不便一直追下去,不过正如林泉所说,联投自己负责解决碧晴巷东侧土地开发问题,确实给他减轻了不少压力,现在市政拨款不是很轻松的事,市里的主要领导都有一定的份额,一定要将那一块地划入市政改造范围,至少又要多拨七八千万啊,刘青山又关心的问了一句,“怎么,和黄不参与这次项目?”
当然,拥有这个资源的集团也不是没有,但是九四、九五年在楼市吃过亏的大集团面对两千年的楼市回暖,还有一定的迟疑,没有像林泉大胆到认定今后三年必是楼市井喷期。
“不能下楼相迎,还请刘市长见谅啊。”
“彭总,彭总……”方昌友在后面一边追,一边喊,“我们怎么办?”
方昌友的心脏咯噔一跳,他恍然间明白林泉藏在话里的警告:他们完全有实力借助这么一个有着巨大社会影响力的案子去彻查古城区法院的层层内幕,将不惜任何代价追究到金阁公司、追究到彭新宇头上来。
这次在林泉多方努力下,安石投资管理公司同意将两栋楼整体拍卖,并将底价降到39亿,但要求在转让产权的同时必须支付完所有的款项,拍卖公告提前半个月公布出来,但是要在短短一个月内筹措四个亿以上的资金,有这个能力的公司不多,何况天润、静安两栋烂尾楼的情况复杂,虽然有利可图(两栋楼评估价值为67个亿,何况楼市从去年开始就进入快速增加期),但是再想到其中的隐形债务关系,都觉得十分为难,关键安石投资公司给大家的时间太短了,将起拍总价往下调了三分之一,却要在拍卖后的半个月内付出所有款项。
“省里跟顾书记过不去能有几个人?”林泉问刘青山,“大家都心知肚明,到这个级别了,做事不会撕破脸皮的。彭新宇守着金阁,这些年得了什么好处?刘市长,看来还要你出马安抚一下,金阁那边应该不会有大问题。”
彭新宇早知道宴无好宴,哪里想得到星湖的幕后老板初见面伸出手却尽是刺,彭新宇眉头跳了跳,按奈掉头走人的冲动,他却想看这个不知收敛的青年想做什么。刘青山瞅着彭新宇嘿嘿暗笑:你过来之前,早就得人面授机宜,林泉要真想通过劝说来改变金阁的立场,那才是痴心妄想。
林泉心有所动的看了方楠一眼,方楠避开他的眼神,从顾良宇手里接过轮椅的握把。林泉只听得见自己心里轻轻的叹息。
林泉毫不介怀的说:“不着急,金阁方面的犹豫也不是什么意外的事,谁都知道这宴无好宴啊。”
“是,是……”彭新宇擦了一把冷汗,心虚的回应林泉的话。
“那可能存在的暗箱操作与司法腐败呢,就没有人追究了吗?”林泉眉头一竖,声音陡然严厉起来, 目光灼灼的盯着彭新宇,咧嘴一笑,声音又柔了起来,“说不定古城区法院的法官们一直都是秉公执法,彭总怎么额头流汗了?我们不是在说张强案,跟彭总没有一丁点的关系啊。”
林泉从方楠手里拿过报纸,往彭新宇面前一摊,笑道:“我对法律不熟悉,还要问一下彭总,这案件的影响如此之大,二审会不会维持原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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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泉根本不听他的解释,而是自顾自的说起来:“古城区法院最近审理了一件奇案,彭先生知道不知道?”林泉转过头问方楠,“前几天看过的《视点观察报》,就是古城区法院审的那件撞人案件,彭先生是学法律出身的,我正好有几个问题想请教他。”
“彭新宇会乖乖就范?”刘青山担忧的问。
彭新宇鄙夷的看了方昌友一眼,暗骂一声:蠢蛋,姓朱的当年跟顾宪章结了些恩怨,但那是同僚间的倾扎,又不是不可化解的敌我矛盾,金阁真要捅出什么问题,姓朱肯定缩头不出。这些年来,姓朱的一直给顾宪章压在下面不得动弹,这次又想在背后做小动作,姓朱的要有能耐,也不用这么窝囊了。
林泉见刘青山有帮骆益同说话的意思,哈哈一笑:“骆益同给我骗到静海去了,可能要过一段时间才觉察到省城的动静,到时候再拉他入伙,他也不好意思占大头了。”
彭新宇看着众人拥围中的林泉,虽然早就听说过星湖幕后老板的传闻,亲眼见到,还是相当的诧异。林泉此时已经能勉强行走,不过要人搀扶,还不如坐轮椅,免得在外人面前出丑,林泉也是第一次见到彭新宇本人,微微敛起眼睑审视他,一边伸出手:“听说彭先生是秦淮的会员,只是一直没有机会遇到彭先生,很遗憾啊。”
“为什么不将西侧的地块一并归入东边的市政改造地块中去,联投可以不用承担这笔费用的啊。”刘青山好奇的问道。
林泉身子前探,伸出手来,刘青山忙快步走过去,握住林泉的手,笑着说:“我们之间还讲究这个?”
倒是随彭新宇过来的金阁财务部经理方昌友是一个十足的笨蛋,他在一旁搭腔道:“林先生提这案子,不晓得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古城区法院的法官当然也有误判的时候,也不是我们彭总叫他误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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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林泉的咄咄逼人,彭新宇暗暗叫苦。张强案件在一审判决前,不过是普通的民事案件,根本就没有考虑到判决本身所产生的社会影响力,无论法院最后怎么判决,当事人都翻不了天。但是现在不同了,本案已经成为一起社会影响力极为巨大的民事侵权诉讼案,面对数以十万的愤怒市民,法院必须要考虑最终判决所产生的社会影响。彭新宇几乎想到林泉接下来要逼问什么,额头渗出冷汗,结结巴巴的说,“二审大概会改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