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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贱人？！”明昙生平第一次听到有人用如此狠毒的字眼叱骂自己，而且还是一位与她有着极深渊源的神会宗卫道士。
然而他的提醒已经晚了，杨南泰的元神与剑华水乳|交融，焕放出火红炽烈的绮丽光澜，发动灭照宫的“如日中天诀”向前轰去。
经过一轮又一轮惊心动魄的恶战，十八名卫道士中已有三人被杨南泰击毙，另有两人重伤，如今保有战斗力的仍有十三人之众。
面对鞠建秋玉石俱焚的一击，他亦无法保证不会波及到身后的明昙。所以要将战线尽力前推，离她越远越好。
她的视野里再看不到一个活人，广袤无垠的海上空空荡荡，如同大雪过后的旷野，万物沉寂，萧索凄清，惟有海风还在耳畔呜咽徘徊。
明昙可以清晰地听到杨南泰逐渐粗沉的呼吸声，他的体内冒出丝丝缕缕的红色烟气，犹如半透明的气囊笼罩周身，抵挡着一浪高过一浪的剑气侵袭。
“轰——”隆隆的巨响声久久不绝，回荡在波澜壮阔的夜幕汪洋之间。
※※※
她下意识地举起手，将断刃对准自己的咽喉，喃喃低诉道：“不，我要陪着你一起走。”
不等明昙作出反应，他仰天长啸，头顶红光暴涨，幻出一尊威武不可一世的元神，反手握住擎天古剑冲破肉身的羁绊射向高空。
“噗！”一名神会宗的卫道士趁虚而入，纵剑扎入杨南泰的后腰。
在对方因为误伤同伴而发愣的一瞬间，杨南泰深吸口气压下小腹翻腾的气血，阔步横空迎着青阴剑雷，凶悍地冲出固守了多时的小船。
不知何时，天空中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沾湿了她的发端，她的衣裳。
“咄！”去恶道人睚眦欲裂，祭起雪峰派至宝混元钹化作一束金芒劈向明昙。
于是他们不得不改变策略，由六名雪峰派卫道士担负起正面绞杀的重任，希望能尽快地解决战斗，减少同伴的伤亡。而这一切，全因杨南泰的强悍和智慧远远超出了他们事先的估计，从而造成了不可挽回的损失。
夜深时分，她无处去买香烛纸钱，只好在他的坟头上，一遍遍低颂着往生咒。
明昙的心乱了，泪水情不自禁地涌出眼眶。
“你们赶紧撤吧，”明昙仍试图尽最后一次努力，“等我弄清了事情的原委后，一定会给宗盟主和各派同道一个交代。”
砰然一记闷响，杨南泰腹部中招。但这个天心池卫道士只觉得自己的左脚像是踢在了一块坚硬的磐石上，甚至能够清楚地听见趾骨断裂的脆响。
她已筋疲力尽，不知道杨恒会何时归来，更不知他在看到眼前这幅凄惨景象后会是怎样的反应？她什么都不愿去想，视线里只有那方冰冷呆板的石碑。
然而现在，她要做的不是忘记，而是牢记。牢记住他和她在一起的点点滴滴，牢记他留给自己的最后那道身影……
她身剑合一，飞跃过杨南泰的头顶，向着人数最为众多的雪峰派阵营冲去。
明昙就站在他的背后，身上没有一丝伤，甚至连漫天飞溅的血珠也没有沾上半滴。
她又一次，而且是比从前任何时候都深深意识到，自己实在亏欠这个男人太多太多，多得她不敢也不忍去计数；多得她哪怕付出自己的所有也无法回报。
在另一端，小船已不复存在。杨南泰上身衣衫尽数碎成齑粉，赤|裸的左肩上被鞠建秋的剑刃穿透，殷红的热血汩汩流下，摇摇欲坠地飞落在一块碎断的船甲板上。
宋雪致跪在坟前，将擎天古剑的剑柄珍而重之地放入胸前的衣襟里，和那枚心形的红色贝壳在一起。有它们在，往后无论去到何处，他的音容笑貌都将会如影随形在她的身畔。
他们必须腾出本已有限的人手来照料战死又或重伤的同伴，否则跌入海中，转眼之间就会被汹涌的怒涛席卷得无影无踪。
“明昙！”杨南泰立刻领悟到她要做什么了，霍然回首道：“别干傻事！”
杨南泰一声虎吼，提起右腿踹飞其中一柄仙剑，可仍有一柄朝他的腰肋刺到。
“让我跟他们走吧。”她低声恳求道：“不能为了我一人，令更多的人无谓牺牲。”
一口微甜的滋味不期而至地涌上喉咙，她的眼前旋转晃动了起来。恍恍惚惚地，她看见四个脸戴银色面具的怪客悄无声息地朝着自己走来。在失去意识前的一刻，她忽然软倒在潮湿的泥地里……
几个时辰之前，他还和她一起扬帆出海，欣赏红日西沉，彩霞满天。
一缕凄艳的血丝无声无息从咽喉上流落，她的眼前仿佛闪现杨恒焦灼忧伤的面容，似在呼喊道：“妈，你不要死……！”
忍着撕心裂肺的疼痛，她将自己的面颊紧紧贴在他的。
这时候，两团光球中散发出的青色雾气不断向小船涌来。海面掀起的浪涛击打在青雾上爆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随即粉身碎骨化作无数细小的冰珠，劈劈啪啪溅落到小船的甲板上，砸出一个个豆粒大小的凹坑。
“为什么不能？”第一次，杨南泰斩钉截铁地拒绝她，不给她一丝反驳的余地，“为什么牺牲的一定是你？就算你心甘情愿跟他们走，我也一定会将你夺回来！”
——这个男人，他的双手足以擎天，却一直守侯在她身边，为她握锄，织网。
然而犹如一场漫长的噩梦，五位师兄弟四死一伤，天心池卫道士的战斗力几乎被杨南泰摧毁殆尽。她不由得泪流满面，在短暂的犹豫之后，义无反顾地催动真元祭出了天心池传承数百年的御剑绝学“白山黑水诀”。
明昙怀抱杨南泰的肉身，孤零零漂立在波涛起伏的海面上，呆如木鸡。
那两名卫道士先是愕然地对视一眼，目光中渐渐泛起悲壮之色。他们情知，这位名叫去恶道人的决定无疑是对的，为了除魔卫道，为了完成使命，此刻已无法再浪费更多的人手去照料逝去的战友。
“贱人！”目睹同伴接二连三的死亡，一名神会宗的年轻卫道士终于忍不住从口中蹦吐出恶毒的咒骂，“全都是因为你！”
她呆了呆，看着碎落的剑刃残片像一点又一点的萤火虫般闪烁着微光坠落海中。海浪那样涌来，又那样涌走，便什么也不见了。
“轰！”铺天盖地的青雷顿时将这名天心池的卫道士轰得血肉横飞，化为乌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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