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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渐渐忘记了自己的害怕，做了一个决定。她费力地从皓腕上褪下那串定神念珠，勉强从唇角露出一丝笑容，将它送到石颂霜的面前，轻唤道：“姐姐——”
“不行！”石颂霜一咬贝齿，寒声道：“你根本不必去，我也不允许你去。”
石颂霜冷冷扫过聂隐姑的脸庞，樱唇轻启道：“小夜不会跟你们走。”
“我以为你生我的气，不会来了。”小夜欣慰地浅笑，玉颊上有未干的泪痕。
即使厉青原近在咫尺，即使她已答应了他的请求，即使有一千一万个理由，也无法教她不去想……
他慢慢地走近她，从背后拿出一柄油布伞在她的头顶撑开，淡淡道：“雨下大了。”
望着他炯炯闪光的眼睛，石颂霜忽然感觉到一股前所未有的软弱与疲惫，几乎是令自己也吃惊地轻轻道：“如果那是你想要的，就走吧……”
四周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情不自禁地屏住呼吸，等待着小夜的回答。
“凡事都有第一次。”厉青原道：“颂霜，答应我吧。”
其实此刻才死，已经晚了。当她被杨北楚所掳，她就该死；当她被杨南泰救出灭照宫，她就该死；当她重遇杨北楚，当她清醒之后，当她眼睁睁看着杨南泰与十八卫道士玉石俱焚……她都该死了。
下面还有一段文字，却已教宋雪致的泪水打湿，变得模糊不清。
她突然醒悟到，小夜之所以义无反顾地答应接掌蓬莱剑派，从此终生不嫁，其中也有自己的缘故。因为小夜知道，杨恒爱的是她。更因为她绝不愿和自己的亲姐姐争抢杨恒，于是选择这种方式结束自己无望的单恋。
林木寂寂，却又无数栖鸟惊起，鼓荡着双翅往远方的晦暗天空飞去。
在一众蓬莱剑派高手簇拥保护下的小夜愕然回首，迷惑地问道：“阿恒？”
突然他的胸口涌起一股不可抑制的热流，脱口叫道：“小夜！”
石颂霜神情漠然，回答道：“愿意当贵派掌门的人会很多，可我只有这一个妹妹。”
想到逝去的养父杨南泰和恩师明月神尼，想到离开的石颂霜和即将远赴海外的小夜，杨恒的心惆怅而迷惘，默默地想道：“我已错过太多太多，还会错过多少？”
“蓬莱山——”东门颦语意怅然地喃喃说道：“可有好远的路呢。”
“跟我回楼兰。我无法让你忘记他，但我可以让你不去想他。”厉青原低低道：“如果你不喜欢大漠苦寒，我就带你去南方，去海外，去天涯海角——任何一个你想去的地方。直到有一天你厌了倦了，我们再回来。”
他甚至期望小夜能像石颂霜那样怨恨自己，甚而冷眼相对，讥讽怒骂。
“都住手！”小夜抢在聂隐姑拉扯自己之前纵身一跃，挡在了石颂霜的身前，阻挡住牛头马面攻来的魔兵，急切道：“我自会劝说姐姐答应！”
石颂霜面色苍白，内心的刚强在瞬间被击溃。她颤抖着樱唇，向小夜张开双臂。
他曾想到伤好之后，便陪小夜一起前往蓬莱，去拜访一下那位传说中的天语师。
他知道所有人都不理解，自己为什么没有留下小夜，哪怕是以一个父亲的身份。
杨恒如同五雷轰顶，也没心思再仔细辨认底下的文字究竟写的是什么，急声道：“我娘亲是往哪个方向走的？”
正当众人意兴索然地走到留客镇口的时候，一名灭照宫的手下疾奔上前，在杨恒身前躬身施礼道：“启禀副宫主，大约一刻钟前令堂留下封书信独自离开客栈。鹧鸪堂主已亲自率人前去寻找，特命我留下等您回来。”
细雨如丝，空中弥漫着淡淡的雾气。她忽然有了一种错觉，好像又回到丢失小夜的那个噩梦般的日子，自己一边彷徨无助地哭泣着，一边拼命奔回家中，希望能找回失落的小妹。
真禅应了声，西门美人自告奋勇地跟了上去。西门望想拦也拦不住，叫道：“走，咱们一块帮忙去找！唉，我说她这些天怎么有点古怪，除了问一问杨兄弟的伤势，什么话也不说，老是一个人坐那儿发呆。敢情是早打好了自尽的主意。都说女人心细如发，你这臭婆娘怎也不提醒老子？”
“我走了，谢谢大家来送我。”他听见小夜在向众人辞别，细雨打在她乌黑的秀发上，闪烁着美丽的光芒。
明灯大师的伤势未愈，坐在司马病的三角兽上根本动不得真气，忙道：“真禅，阿恒的伤势极重，你快追上去。”
小夜微笑道：“我现在很好啊，并没有牺牲什么。姐姐，放我走吧。”
她转过头，柔声道：“姐姐，我知道你一直因为小时候的那件事心存歉疚。但我一点儿不怪你，真的不怪你。因为若非如此，我就不会遇见阿恒，更不可能和他在峨眉山上一起度过了整整六年的时光。”
石颂霜却看也不看这些人一眼，接着道：“我不会让你离开我！”
就这样，终于等到了他可以下床行走的一天；也终于等到了小夜要离去的一天。
石颂霜看了眼握在手心里的定神念珠，凄凉地一笑道：“我要它做什么？”
勾魂夺魄二妪亦亮出一盏盏绿幽幽的灯笼打算出手，口中喝道：“隐姑、伯展，你们先护送严掌门离开！”
尔今，尔今……她却是从小妹的身旁逃离，就像个一败涂地的逃兵。
“杨兄弟，抬起头来。”忽然，他听到司马病轻声地说道：“不要错过沿途的风景。”
“你不要自欺欺人了，小夜！”石颂霜清叱道：“你何苦牺牲自己？”
众人大吃一惊，杨恒从那人手中一把抢过书信，撕开信封取出里头的短笺，匆匆扫视道：“阿恒，我决定去个很远地方，去找你的爹爹和你的师傅。答应我好好照顾自己，这样妈妈就可以放心离开。这几十年的路，走得太累太苦。请原谅你满身罪孽的妈妈，她爱你……”
小夜极力忍住悲伤，握起石颂霜的右手，将定神念珠放入她的掌心，一瞬间却觉得仿佛自己的魂魄也随着它一起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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