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菜是裴潜点的，他自然知道伙计手里的这一碗海鲜鱼翅羹是今天的最后一道大菜。虽说后头还有几道点心和瓜果，但要在那里动手脚无疑势必登天。
丁昭雄哼了声，放开人事不省的马炳权道：“咱们也有碗一模一样的海鲜鱼翅羹。”
裴潜一凛道：“老家伙把我给兜出来了！”迎面，看到老山羊醉眼里蕴藏的别有意味的一缕光，他的心头剧震，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击中，砸得胸口发闷无比难受。
这是最后的机会了。错过了，银子都白花了不说，外带一个到手的老婆也迟早要成别人的。他的脑筋在弹指间一转，已作出决定。
丁昭雄厉声呵斥道：“和不醉，你休要得寸进尺！”
流云沙笑笑道：“咱们走着瞧吧。”转眼望向裘火晟道：“大人——”
老山羊愣了愣，道：“不是汤水，是酒水？”提起袍袖仔细打量，兀自怀疑地问那伙计道：“这真是酒水？”仿似生怕别人的眼睛也像他一般发花不好使，还特意把袍袖扯平了凑到那伙计的面前，好让他瞧个明白。
裘火晟即便爱惜性命，在这么多下属面前，也绝不敢向老山羊低头。否则纵然没死在老山羊手里，事后也逃不过充军发配。
裘火晟怒道：“你做梦！裘某自问这么多年待你不薄，你为什么要做逆贼？”
那姓孙的讲书忙道：“流云大人，您说怪不怪？马大人他们刚才还好好的，可喝着喝着突然一个个都睡了过去，卑职怎么喊都不见答应。”
裘火晟故作犹豫，一咬牙道：“也罢，你去把那个匣子拿来交给他。”
老山羊断然道：“不成，老子得靠着他才能走出兵院。”
丁昭雄淡淡一笑道：“我记得刚才和总管说过，你们有见到伙计把汤端上来。”
正在两人拉拉扯扯的工夫，突听隔壁包间里有人推开房门惊怒叫道：“伙计，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人全都倒下了叫也叫不醒？”
裘火晟还没反应过来，笑道：“那是他们喝多了。给老子拿凉水来把老马浇醒。”
裴潜和老山羊悄然对视一眼，晓得出大问题了。十有八九那碗海鲜鱼翅羹被伙计端进了马炳权的包间，让那些人稀里糊涂做了替死鬼。
裴潜得意道：“当然喝，为什么不喝——这是老子在花钱请客，不喝岂不亏大了？”
裘火晟手捂后肩的伤口退到墙角，怒声道：“快，不能让匣子落到他手里！”
二十七年前，当今的天子尚未发动兵变篡位，那时还是大魏朝的天下。
流云沙点点头往门外走去。丁昭雄抢上两步，低声道：“大人，你……”
众人大笑起来。裴潜灵机一动摸摸肚子道：“我陪老和去，免得他一路滚下楼梯。”
老山羊避而不答，低低道：“待会儿我把风，你干活。得手后你立刻撤走，老子留下善后。别放过流云沙和丁昭雄，这两人手上沾满了红盟兄弟的血！”
这时老山羊才把袍袖松开，嘟囔道：“还真是酒水，他娘的晦气！”扯着裴潜穿过楼道，丢下那个被折腾得不知所措的伙计径自去了。
好在马炳权和裘火晟干过一杯后，说道：“裘大人，我和几位朋友在隔壁包间吃饭。方才听掌柜的说起今日段副学侍在这儿请客，便赶紧过来向各位敬酒。”
“呜——”母环脱手飞出，化作一束精光直射流云沙。流云沙左手抄起黑匣子往外封架。耳听“叮”的脆响，母环在高高弹飞的一霎，从环里迸射出数十点绿色寒星。流云沙掩面倒地翻滚，却还是晚了一步，被母环射出的暗器打中。
丁昭雄道：“我还记得，今天是你请客，桌上的酒菜也都是你点的……”
刹那间他看懂了老山羊的眼神。这是一种视死如归的眼神，一种决绝的眼神。
这边的人听得一愣，流云沙问道：“孙讲书，出了什么事？”
他把老山羊的肩膀搂得更紧了，凑到耳边低声道：“缠住他。”
流云沙关起匣子扬声喝道：“抓刺客！”右手亮出根一尺三分长的峨眉刺，纵身越过八仙桌攻向老山羊胸口。
一下子，似乎所有人的酒都醒了。流云沙转过头望向孙讲书，问道：“这桌上的酒菜，你都吃过了？”
老山羊掀起桌子，身躯往上飞拔，用子环护体准备从屋顶遁走。
伙计瞪大眼睛盯着袍袖半晌，连声道：“和大人，是酒……您闻，还有酒味儿呢！”
流云沙冷哼道：“我可以让你先验过匣子里的图纸和配方。但你必须发个毒誓，拿到东西立刻放开裘大人。”
“哧——”一支淬毒的利箭从匣子里激射而出，直刺老山羊的右眼。裘火晟的身子猛向左倒，右肘运足劲力朝对方瘦骨嶙峋的肋部撞去。
老山羊动了。他猛然闪身到裘火晟的身后，从袖管里掣出一柄短刀，架在了对方的脖颈上，低喝道：“都不许动！”
裴潜知道，今天基本没戏了。他暗暗道：“花姑娘，不是我不帮你。其实老子也很想你做我老婆，但更不想你还没入门就先做了寡妇，活生生给我戴顶绿帽子。”
裴潜也是一惊，说道：“和老哥，被怀疑的是我，你这是干什么？”
“噗！”短刀斜插|进裘火晟的左肩，他闷哼转身脱出老山羊的控制，右臂低垂整条胳膊被老山羊的“金罡照”震得酸软麻木，几乎失去知觉。
包间里乱作一团，那些青楼女子尖叫逃散，却堵住了鲍国庵等人上前围攻。
裘火晟失声道：“你果然是个逆贼！”想到老山羊在自己身边呆了那么多年，深受自己的提携重用，今次就算保住老命图纸没丢，日后的锦绣前程也要彻底完蛋。
一片压抑的死寂里，猛听裘火晟惊惶的声音叫道：“匣子呢？！”
“咦，老马他们也点了海鲜鱼翅羹？”鲍国庵还在傻兮兮地追询这个无聊问题。
老山羊的身子噗通一声从洞口摔落下来，重重砸在楼板上没了声息。
裴潜亦不得不佩服这老家伙演戏的天分十足——他连杀了伍相国、裘翔桐，老山羊居然还能和自己勾肩搭背，亲似兄弟，也难怪能够在裘火晟身边潜伏这么久。
现在，裴潜想踹的不再是伙计，而是马炳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