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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是达官贵人的女人,自然就该充公。
刘公道闭上嘴。王疤子狞笑着:“尖哨子,你说她是你徒弟。看在你们师徒一场的情分上,我们让你个先,你头一个上。”
尖哨子回过头,看着崔滢。
那个高高在上的女人,那个傲慢地告诉他,绝不会落入他的算计的女人,那个总是被侍卫们环绕,自以为安全无虞的女人,此刻脸色苍白地站在那里。虽然身子依然笔挺,却能看到,那身缂丝绣花的暗青色骑服表面,正隐隐地起着一波波的水纹。
他冷冷地看了半天,终于从嘴缝里吐出一个字。
“好。”
崔滢神色没什么大的变化。她身子突如其来地抖了抖。但她很快逼着自己镇静下来。至少,不能显露出慌张的迹象。
唐斌踏前一步,挡在她面前:“刘公道,你们需要大夫。我需要助手。唐穆就是我的助手。”
刘公道仍然没有说话。王疤子大笑,“小子,你当我们是傻瓜?这女人嫩得跟水养出来的似的,她能干活?她是帮你擦汗还是帮你暖床?”
唐斌握紧崔滢的手。她的手冰凉,正如他的手一样。
他仍然看着刘公道:“刘公道,你们号称为世间穷苦可怜人出头。我想问你,我们辛苦种地,却必须把年成的一大半交给别人。女人为了活命,也不得不把自己的身子交给别人。这难道不是一样被逼迫的可怜?”
他顿了顿,慢慢说:“世上最大的可怜,岂非就是自己无法决定自己的命运?生出来是穷人,就必须男的做牛做马,女的被辱被卖?”
刘公道依旧穿着与在昌县一样的旧衣服,肩上还残留着一团淡红色旧渍。他看着这个昂然不惧的高大年轻人,看着他脸上堂堂正正,认真诚恳的表情。他忽然想起,就在不久前,在他与乡亲们不堪官府催逼,摇旗起事之初,他似乎也是这样子的,。
只是,队伍越来越大,人员越来越多,他越来越忙着要活下去。
官兵一路赶在他们屁股后面,却只是追而不剿,像耍猴子一样,看着他们狼狈逃窜,疲于奔命。
他们的人越来越多,粮食却越来越少,他只能裹挟更多的人,才能得到更多粮食,应付人马的需要。
可是,因为人多了。抢来的粮食也吃不了几天,又必须往下一个地方去,继续裹挟,继续抢掠,持续陷入这样的怪圈。
他也不得不容忍他并不喜欢的人,因为那些人更有本事,他们能挟裹更多的成员加入,能搜刮来更多的粮食谷草。
他内心里的疲倦无力,在面对那样一张似曾相识的,年轻而诚恳的面庞时,突然排山倒海地卷过来,让他没有遁逃的余地。
“你说得很对。”他慢慢说,声音有些疲乏,“但她长成这样,我就算下令把她当自家姐妹,你能保得住她吗?你能治病,义军要仰仗你。可她只是个女人,她能做什么?除非,”他沉吟着,“尖哨子死了老婆,除非把她配给尖哨子,或是你愿意娶了她。总之,给她找个名分正当的男人,别人也就不好说话。”
崔滢嗤地一声,响亮地笑了起来。
王疤子正要跳出来反对,被她这一声笑打断,回头看到一张芙蓉初开,光霞万丈的面容,骨头都酥了。只觉生平所见的乡野村姑,大家女眷,烟花女子,不下百数,却从来没有美到这样惊心动魄,摄魂蚀骨的。
要让这样的绝色归了别人,他死也不答应。
“你们需要郎中治你们身上的病,可你们的心病,郎中治不了,我却能治。”
崔滢声音悠然,不紧不慢。
听她的说话,浑不似在群狼环伺,生死一线的关头,倒似是漫步在百花盛开的盛景园林,指着一树纷纭的梨花,漫不经心地说:看,春天来了。
众人先是被她容色气势所摄,心旌摇荡。而后才慢慢回过意来,她说了什么话。
王疤子的口水快要流下来,痴痴地说:“这话很对啊,我们的心病,天上地下,再没有别的郎中能治,只有你这个活菩萨才能医……”
崔滢看他一眼。王疤子原本痴傻的神情忽然一滞。
这女子眼神中,有他从没见过的淡漠,像一柄开刃许久却经久如新的剑,一座已经矗立千万年并将永远矗立下去的山。
她不在乎他的污秽言语,因为那些无力而丑陋的语言根本无法伤害她一丝一毫。
她只是把他当成一条莫名其妙冲出来狂吠的狗一样,厌烦、冷漠地看他一眼。
王疤子那长满各种下流龌蹉主意的脑袋,生平仅有一次的,无比清明地意识到一个事实:这个女人,是他哪怕压在身下,也永远无法征服的尖峰。
那是王疤子这辈子第一次模糊地意识到,有个存在于精神中的世界,遥远,神秘,远离现实,却又高于现实,统领现实。他无法到达那个世界,甚至根本无法触摸它的边界。
没有人注意到王疤子突如其来的灵魂出窍。
所有人都看着崔滢,以一种固有的蔑视,却又奇怪地期待的态度,等着她的下文。
崔滢一字一句地说:“我能帮你们,打败官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