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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凡青坐在林家的院子的躺椅上,自顾自地欣赏着院中的夕阳。林家的院子设计得很奇妙,格外有秋天那种萧瑟的气息,白色的躺椅上,晃荡着几片枯黄的树叶,与余晖相照,更有些叶落而不知归何处的迷惘。凡青记得林笙说过,最好的设计就是保留大自然的本色。秋是秋,春是春。但秋日里,却要能望得见春,春日里,也要看得见秋。
透过院子斑驳晃荡的阳光,伴着那若有若无的泥土清香,靠在躺椅上,远处的山岗中,是一片碧绿的常青树。凡青似乎真的望见了春天。
落叶知秋,便也知春不晚。
凡青刚认识林笙的时候就觉得,像他这样的人,最适合出世,而不该入世。他一尘不染,再多的物欲也不能让他屈服,他的精神世界依旧丰盈无比。
他应该像历史上的那些山水田园诗人一般,生活在无忧无虑的国度里,不该沾染一丝凡俗气。
可是如今的林笙,浑身市侩,周遭都是令凡青陌生的气息。她甚至摸不准,她之前所认识的那个谈笑风生,浑身恣意的林笙是不是被人夺舍了。
也许,是父兄去世的打击太大了吧,再加上这么大的工作压力,是个人都顶不住吧。
是啊凡青,林笙这些年也没有过得多好,你不该谴责他。凡青心道。
莫名的情绪让她觉得十分烦躁。
他过得不好,难道自己又好过了吗?
他们之间不存在原不原谅,只有在不在乎。
凡青有些怨气地离开了躺椅,一抹白色在幽暗的阳光下晃啊晃,最终又复归平静。日暮落下,院中的萧瑟气息袭来,远处的常青树也被隐没在一片昏暗里。
偌大的别墅,凡青觉得有些许无聊,刚刚烦躁的情绪又让她不能去找厨房里面忙碌的林笙。毫无目的的她再次回到了大厅。
刚刚遇到林姨,她说已经给自己和林笙安排好了房间,是两间房。不知为何,凡青紧绷的心有了那么一瞬间的放松。
两间房,两个人。
大厅里依旧十分静谧,只有林峥一个人在用放大镜看着报纸。人老了之后,多少也会带有老花,这一点,饶是家财万贯的林峥也逃不过。凡青想起饭桌上林峥说的让她和林笙好好珍惜现在年轻的时光。
“等你老了之后啊,就会发现,一切都是可以过去的。”
是啊,但那是老了之后,可是她还年轻,她过不去。
凡青不知道林峥这句话到底是在点她还是在点林笙。但无论他在点谁,反正凡青是不喝这个鸡汤的。
站在楼梯拐角处,凡青正想要不要跟林峥打个招呼,林峥就主动放下报纸招呼了凡青。
“听说你是学历史的,我书房里刚好有几件古董,你过来看看我买得值不值。”
凡青刚想拒绝,林峥就已经起身,向她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凡青无法,只得跟着林峥走。
她其实很想说,她是学历史,但她不懂文物鉴赏。
更不懂鉴别真伪。
这件事,应该要找文博或者考古专业,他们才是内行。
但是凡青没有把心里话说出来,只是给了林峥一个笑脸。林峥好歹是林笙的大伯,像他们这样的家庭,一举一动都会有自己的隐藏意义。
果然,林峥一开口,就是劝凡青的话。
“如今他们姑侄两个在抢夺权力,我夹在中间非常被动。两个都是我的亲人,我实在做不出选择。最好的办法就是他们双方有一个人主动放弃。林霞的性子我清楚,她不是会放弃的人,但是林笙是。他今天既然带你来这里,想来你一定是他很在意的人。林笙之前一直想当建筑设计师,并不想卷入这场争斗,如果你能劝他放弃,那么我一定会保证你们二人在国内的生活。”
林峥想到的最好方法,就是劝林笙放下。
林笙本就志不在此,既然如此,不如就放手,去过他自己想要的人生吧。
凡青沉默。她其实并不知道林峥具体说的是什么。也许在林峥心里,凡青应该知道林笙的一切,但是这些事,林笙从来没有跟凡青提过。凡青以前不知道,现在更不知道。但她毕竟是个正常人,能从林峥的只言片语中推断出一些事情。
林笙跟他姑姑在抢公司的权力。而林峥作为夹在中间的人,一番思索后,决定建议林笙主动放弃,以保全三人的颜面。
“林总,我知道这样称呼您的话可能会略显不恭。但是我还是要同您说清楚,我跟林笙的关系并没有您眼中那么好,我左右不了他的决定,这件事,我帮不了您。”
凡青道。不知为何,说出这些话,她突然有些理解了林笙的处境。也许这三年,他一直都在跟他姑姑斗,所以不曾联系她吧。
“况且,林笙他有自己的选择。他是不喜欢争斗不假,但他既然选择了,就一定有他的理由,我们都应该尊重他的决定。”
话说出来,凡青倒有些起疑。林笙明明
知道他这位大伯是很难倒戈的,为什么一定要花时间来一趟?除非,他有把握让林峥支持他。
那把握到底是什么呢?
“是我冒昧了。”看着凡青那张瞬间冷下的脸,林峥颇有些不可思议。从他们二人进来的那一刻,林峥就认定他这位侄子对眼前的人不一般,所以他才敢趁着林笙做饭之际想要让凡青帮自己,没想到,这姑娘竟然这么果断地拒绝了他。
果然是一对啊!林峥心道。连脾气秉性都一样,一样地倔强。
二人之间的谈话被林姨打断,林笙已经做好了晚饭。
二人相视一笑,便一同下楼去用餐了。
林笙的手艺一如之前,没有退步,反而更精进了,这一顿饭,凡青吃得很舒适。
可到了晚上,凡青却并没有那么舒适了。
林峥被他在市区的好友喊过去打牌了,林姨又因家中孙子病了回去照顾了,整个别墅就剩下了凡青和林笙两个人。
林峥走得的时候别提多高兴了,那笑意就快要溢出来了,果然,中国人还是非常爱打牌的,特别是老年人。
林峥没说什么时候回来,林笙却说林峥估计得去好几天。
“不是吧,打个牌而已?”凡青疑惑道。她一转头就看到了林笙那双清澈的眼眸,闪烁着笑意。
“他在躲我。”林笙笑着道,随后拉起凡青进了大厅,“外面风大,还是先进来了。”
林笙虽是笑着,可凡青明显看到了他嘴角的苦涩。
她想起了自己的大伯。
她的大伯是四个兄弟里唯一的高中生。那个年代,读完高中已经很厉害了。所以凡青很喜欢跟他聊天,他也很关心凡青。她的大伯是个木匠,凡青小时候经常把他的工具搞得一团糟,偶尔也挨几声骂,双方却都没有入心。后来凡青毕业了,大伯还时常叮嘱她接下来最好找个“铁饭碗”的工作,不要再浪了,早点安定下来。
凡青知道,他们所有人都是为她好,可从没有人问过她愿不愿意。
每次他这么说的时候,凡青都会嘴上说好,但实际上并没有付诸行动。饶是如此,凡青也知道,真正的亲属关系不应该是林笙和林峥这样的。
他们的亲情里夹杂着太多利益了。
林峥不愿意掺和,林笙却偏要他掺和。